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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丸与三日月认识是十六岁那年的夏天。那时候鹤丸已经长大，神父和修女一直养育着他，虽然贫穷但是日子也过得颇为快乐。就算摆脱不了组织，但至少鹤丸有了一个新的童年。在鹤丸大概十六岁的时候，因为邻近的一些天灾人祸的关系，有些孩子流离失所，神父和修女考虑一下和鹤丸商量，决定接纳一些孩子。对于神父和修女的犹豫鹤丸倒不在意，他觉得这里变得热闹一点是好事。

       修女和神父日常的生活来源基本是自己种地或者做手工艺品，然后拿去临近的村子换钱，或者帮助村民一些工作换取报酬。教堂虽然变热闹了，但人多了生活自然拮据起来。鹤丸则以去外头打工赚钱为借口，跟着组织去执行各种秘密任务。那时候鹤丸刚完成一个任务，运送一批货物出海，完成之后他获准在附近小范围活动。

       鹤丸路过一家旅馆，一楼是喝酒的地方，附近的工人夜晚就喜欢来这里喝酒聊天。鹤丸停下脚步是因为听到了砸玻璃瓶的声音。他观察到周围的人都自觉远离，不敢过去。鹤丸往黑漆漆的里头看去，然后走进去。

       有好几个大汉围着一个日本男人骂咧咧地不知道在说什么。通常这种争执无非钱和女人，鹤丸看到那个日本男人身后护着一对害怕的母女，小女孩捉着他的衣服吓得瑟瑟发抖。那个男人听着对方的挑衅没有太大反应，他看起来不是特别强壮，但是给人感觉十分沉稳。鹤丸观察了一下。

       特别是脸尤其好看。

       于是在对方继续谩骂的时候，鹤丸插着裤袋走过去，抬起腿一脚把为首的彪形大汉踢到一旁。他没有看周围那些惊讶的人，只是与这个从头到尾都很镇定的日本男人对视。大家互相看着对方，鹤丸就笑了。

       “小哥你长得不错，要不要帮忙？”

       鹤丸在这个酒馆大闹了一顿，把那些闹事的打得起码一个月下不了床，等警察快来了，鹤丸拍拍手离开。临走前他跟这个日本男人说：“外国人不要在这种地方乱来，否则你的愉快旅行就得泡汤了。”

       在鹤丸转身走人时，这个男人终于开口：“你不也是吗？”

       原来会说话的啊，声音不错。鹤丸怀着一颗赞美的心回头微笑：“我是外国本地人。”

       鹤丸在警察到来之前撤退，大闹了一场他觉得心情也好点了。夜晚的时候和监视者做好联系和汇报工作，就根据组织给的地方指示找了个便宜旅馆住下，打算明天早上离开前去买点礼物给大家。在鹤丸计划着的时候外头吵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看到一群混混冲进来叫嚣的时候鹤丸觉得有趣极了。真是夜晚突发小惊喜，没想到早上那些同伙居然找到过来。

       鹤丸把他们料理了一顿，问店家拿绳子捆住把他们打包到垃圾车。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什么人都有，店家做生意的看到这样的骚动很是害怕。这些小混混在这里拉帮结派收取保护费，作恶多端也不是第一天。鹤丸今天揍的好像是他们老大的亲信，所以对方上门寻仇了。

       和鹤丸一起行动的人消息很灵通，尽管不知道在哪个位置，但他们很快就打电话让鹤丸不要闹得太麻烦。鹤丸挂上电话后给了旅馆老板一点钱之后，又回去安心地睡觉了。这一觉睡得很满足，退房出去逛街买礼物直至回去一路上都风平浪静，估计那些混混现在还在床上疗养吧。

       一想到这里鹤丸就神清气爽，出去买完东西之后跟组织的人回去。鹤丸早上出门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夜晚，本来准备睡觉的小朋友们看到鹤丸回来都扑上去。鹤丸装作后退几步，然后咧开嘴笑着摸摸他们的脑袋，把礼物一件件分发下去。修女和神父也出来了，修女看到鹤丸风尘仆仆回来连忙给他打水洗面。

       “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来就……”

       “不行！”修女不满地拒绝。“工作完回来就得好好休息，你先坐坐。”

       一边抱怨着“回来就早点说嘛”的修女马上去准备点吃的，然后让小朋友们休息不要打扰鹤丸。神父帮忙热了杯牛奶给鹤丸，放到他手里说：“下次早点打招呼啊，我们好接你。。”

       “我怕你们会等我很晚。”鹤丸记得以前如果自己说了回来的时间很晚，修女就会点着油灯和神父一起等自己，要是晚了他们还会出去找鹤丸。鹤丸觉得这太麻烦他们了。鹤丸递了包烟给神父，然后神秘兮兮地朝他眨眼睛，神父比了个拇指。这时候修女已经在后头喊着热好水了让鹤丸洗澡休息，睡前吃点水果。操心了一大轮鹤丸赶紧让他们都去休息，不然第二天要没精神了。

       鹤丸回去房间，小朋友们早就等了好久了。他们扯着鹤丸进被窝，蒙着头一脸期盼等待着鹤丸说外头的故事。他们压低声音小声交谈，孩子们用被子蒙着头凑到鹤丸耳边问：“鹤丸哥哥有没遇到什么有趣的的事情啊？”

       “我也要听哥哥说故事。”

       鹤丸把自己打走那群混混的故事改编成正义超人打败怪兽的桥段，听得小朋友们忘了眨眼睛。其中一个扯了扯鹤丸的衣服问：“那鹤丸哥哥你这算是英雄救美吗？”

       这个嘛……鹤丸想起了那个令人过目难忘的日本男人。

       “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鹤丸当时并没有太在意三日月的事情，他觉得那大概只是生命里一个过客，还没有每次回家喝一杯修女的热牛奶实际。再见三日月是一周后，时间太短，短得鹤丸又想起这号人。

       当时鹤丸是跟随组织出任务，在欧洲南部一个美丽富饶的小城市，鹤丸负责的是去潜入偷东西。任务轻松完成，他回去旅馆休息。他住的国外小旅馆一开门到处都是酒和烟味，不时还能听到赌博的吆喝声。鹤丸打开门看到三日月的时候实在吃了一惊，因为他看起来衣冠楚楚，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三日月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他的身边有一种令人舒心的氛围，好像在他身边，连俗气的烟味也不会令人厌恶。

       “你好，先生，我们又再见面了。”

       大概早上被这把动听的声音唤醒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比烦人的闹钟要好得多。鹤丸那时候刚起床洗脸，刘海滴着水，牙刷还在嘴巴里。他看了三日月一眼，举起一只手指示意等他十分钟，然后关门。在陌生人面前不修边幅固然不好，但最主要的是三日月来了他手机一直震动，住在附近的同伙很快就收到消息这个时候有人接触鹤丸，于是询问三日月是谁，来干什么。鹤丸表示一概不知，喜欢的话你们可以自己查查。他们提醒鹤丸可以在几个点活动，并且要鹤丸保持联系。鹤丸表示随意，说不定人家就是个送牛奶的。

       十分钟后鹤丸收拾整齐了开门，三日月还没走。这个男人如他的外表一样，看着就涵养不错。鹤丸站在门口说：“我记得你，上周我们见过一面。”

       “是的。真的很巧。”三日月微笑着说。“昨天看到你在买东西还以为认错人了。”

       昨天？鹤丸想起自己任务完了就去到处逛逛买礼物，也没有注意到三日月是不是在自己附近。不过他开玩笑说：“这怎么可能？你那么好看的人，要是在附近我肯定第一时间发现了。”

       没想到三日月很诚实地说：“是的，其实是我保镖告诉我的。”

       保镖？这下鹤丸觉得有意思了。看起来这男人不是普通人，不知道要保镖找自己到底是干什么。难道是和昨天的任务相关？昨天偷的东西是一串密码，鹤丸不知道那是什么。组织让他行动，从来不会让他知道太多。不过在鹤丸记忆里，这次任务目标名单上并没这个男人。显然刚才组织的人也不知道他底细。

       “这里说话不是很好。”三日月似乎对这个地方不太喜欢的，但他还是礼貌地问：“可以请你喝东西吗？当是感谢你当时的帮忙。”

       姑且接受这个理由，鹤丸提议去了某个可以喝东西的露天咖啡厅。他们坐下之后，嗅到清晨新鲜烘焙的面包香气，鹤丸要了几个之后点了杯牛奶，算是自己的早餐。他们互相认识了一下知道对方的名字。三日月朝送上红茶的侍应点头，然后说：“上次真的很惊讶。没想到在那种地方也有和我一样的外国人。感觉很亲切。”

       “你是过去旅行吗？”

       “是。不过是听说那里有一些有意思手工店铺，烧制的茶具很有特色，就顺路开车过去看看了。”三日月递了一张名片，名片的设计很简洁，清楚地写着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上面写着足利企业的名称。鹤丸接过打量，问：“那些人有找你麻烦吗？”

       “还好。”三日月微笑着清淡描写般说：“我们有部分生意要和当地合作，我认为有这样的人在会很影响我们和合作方的关系，所以第二天就已经请他们全部离开那个城市了。”

       那种地方的黑恶势力盘根错节，能做到连根拔起，看来他们的合作方也不是省油的灯。难怪这个男人面对那些小混混根本不害怕，想来他虽然说得轻巧，但身居高位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傲慢，自然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在鹤丸思考时，三日月发问：“那次本来第二天像找你道谢的，但没有找到你。”

       “客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很客套的聊天，他们之间的气氛并不热络。外头逛街人来人往，听到摇铃的声音，老板高声支会着新鲜的面包出来了。正当鹤丸的视线被捧出来的面包吸引，三日月发问：“未请教，请问你来这里是游玩吗？”

       “算是吧。”鹤丸没想和陌生人深入说太多，他把话题抛回去：“那你这次也是来工作吗？”

       “嗯，来考察一下，有空就到处走走。”三日月的视线投向中央广场的喷水池：“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偶尔来一次还挺新鲜的。”

       “看来你很有空享受生活啊。”

       三日月笑了两声，说：“多出来走走总是好的。”

       这是一顿不错的早餐，有个赏心悦目的男人坐在对面，大家天南地北地聊着一些趣事，看起来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鹤丸看了看手表，一个小时了，时间过得真快。他拿出钞票要付钱的时候三日月拒绝了，不过鹤丸坚持，他说：“不用那么客气。”

       三日月也不勉强，他问：“不多坐一会吗？”

       “不了，我有事情做。如果你还觉得无聊的话到处看看怎样？”鹤丸一眼就看穿三日月想什么。交谈中鹤丸可以确定三日月并不是因为有敌意所以接近自己，他纯粹就是无聊，在外国的时候遇到个这之前见过的人算是个惊喜，于是就拉出来坐坐打发时间。

       三日月不解地问：“我看起来很无聊吗？”

       “是的，你的眼神是这样说的。”鹤丸很肯定地笑着说：“因为我也是个怕无聊的人，所以我看得出来。”

       三日月微笑着没有承认没有否认。他说：“有时候人生过得一帆风顺，反倒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好了。”

       鹤丸把钱压在杯子下面，半开玩笑说：“那就祝你有一场美好的邂逅。”

       “总觉得听起来好像是我道谢的诚意不足。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鹤丸礼貌性地说：“抱歉，我居无定所，也没什么可以固定联系的方法。”

       鹤丸就这样第二次遇到了三日月。当时他们在一个咖啡厅互相像朋友那样聊天，并没有想太多。而半年之后，因为鹤丸一直比较安分而且没什么异样，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了。而且作为重要的实验体，经过监视者长期的考察和判定，他们认为主要注意着教堂那边的就好了，那是鹤丸遵从命令的一个要点，是他的软肋。为了稳定性，上头允许了鹤丸在A市长久驻扎，鹤丸不再需要跟着其他人去各地执行任务。鹤丸主要负责的是在这个城市里和其他人接头，加入据点小组，负责交换情报和处理相关任务。必要时才需要前往其他地方。

       八年了，鹤丸终于获得了少量的自由。

       A市距离鹤丸的小村落虽然有一定的距离，不过大概一天的时间可以到达，想来回去还是方便的。鹤丸和修女还有神父表达自己想去城市驻扎打工的意愿，修女分外忐忑，她觉得鹤丸还年轻，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读书，但鹤丸就要扛起很多事情。她总是十分不安，担心鹤丸会不会太辛苦了。神父倒是觉得能出去看看世面也是不错的一件事，他尊重鹤丸的意愿。

       “男孩子出去看看没坏。只要你想清楚了。”

       虽然舍不得，但是修女也不想违背兄长的意愿，只叮嘱：“如果条件允许，一周回来一次好吗?真不行半个月也行……对了，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打电话回来，或者写信也可以。”

       终于得到了肯首，鹤丸就正式留在A市了。虽然在A市也有不见光的合作对象，依旧维持一贯的影子风格行事，潜伏在什么角落传递消息。但是好歹没有像过去那样一直被监视，获得了些许人生自由。鹤丸第一次自己决定居住的地方，他选了一处比较普通的平民区，周围环境治安不算太好，人流有点混杂，不过生活还算方便。

       不过鹤丸觉得，就算现在要他住贫民窟估计也不会有太多意见了。

       鹤丸第三次遇到三日月是在半年后，快到入冬的时候，A市的气氛也变得萧索了不少。寒冷的天气令很多人都打消了出行的念头，工作热情并不积极。还没下雪的时候鹤丸就已经穿起了厚毛衣。他的手贴着透明的玻璃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空，觉得实在没劲极了。

       不过情报和任务并不会因为冬天而减少。按照组织给的身份，鹤丸的工作是一个情报贩子，到处兜售情报和收集人脉。游走在黑白两道，这样的身份最合适了。而鹤丸第三次遇到三日月也是在这个时候。

       鹤丸见到三日月的时候，他正在被两个混混围住。鹤丸一眼就认出了他，并且感慨这个男人怎么两次都惹上这种人。本来鹤丸不想管的，但是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要确认他来这里的意图，毕竟接而连三相遇也实在太过巧合。对方看到鹤丸明显也很惊讶，三日月笑着说：“又见面了。”

       这次他们两个一起去吃了顿饭，鹤丸这才知道三日月是因为工作关系要在邻近的B市一阵子，因为路程很近听说A市有日本料理的店挺好吃，所以他想试试。鹤丸笑他在外国吃不正宗的家乡菜就是被坑钱，A市和B市的中华餐馆和日本餐馆都都不怎样，还是入乡随俗吧。三日月听了有些失望，他拿出在报摊买的小报指着那个广告说：“但这上面是这样说的。”

       “这都是拿来宣传骗人的。”鹤丸觉得就是因为有三日月这种容易上钩的外国人所以那些坑钱餐厅才能开得那么好。想来他们这两个城市位置偏僻，比其他地方都落后，顶多就是比鹤丸那个山沟沟里的村子先进而已。怎么看都不可能真的有什么好饭店连大城市都望尘莫及吧。鹤丸觉得三日月这人外表看着挺聪明的，但怎么就想不通呢？

       虽然没有吃到家乡料理，但三日月很快不在意了。他说着来了这里几天了，食物怎么都不习惯。鹤丸只能提议他聘请个专属厨师。谁知道这玩笑居然被三日月认可了，还真的开始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带人过来。鹤丸对三日月这种想到就做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性格实在叹为观止。在他感叹着的时候，三日月问：“你是住在这个城市吗？”

       “暂时。”因为鹤丸也不清楚自己的自由会不会有忽然中断的那一天。“如果你想找人带你逛逛的话可以找我，不过我要收小费。”

       其实鹤丸只是开玩笑，他没有当导游的打算。结果三日月当真了，无聊没事做的时候就跑过来，鹤丸有空的时候就应付一下，没空的时候只能送人。三日月提出那要不交换电话，以后他来之前先支会一声这样就两个都不会那么麻烦了。鹤丸勉为其难答应了，给了电话才发觉有点不对劲，干嘛还预约？他很闲吗？

       监视者也知道了鹤丸身边最近有这么一号人。瞒他没好处，鹤丸干脆一五一十交代了。对方查了一下表示三日月是个生意人，和邻市有生意合作。对他们来往，倒是没太大意见。大概组织觉得发展多个潜在资金合作对象也不错，毕竟他们在这片区域暗处的生意和关系颇多，说不定日后某些生意大家会有所接触。所以允许了鹤丸和三日月交往，顺便打探下他们的生意情报。

       真给这群人盯上可就不好了。尽管鹤丸和三日月萍水相逢，觉得他有点打扰工作，不过感觉上，鹤丸并不讨厌三日月。

      于是鹤丸换了地址，连手机号码都换了。他就好像电脑清空回收站一样不留一点痕迹，忙碌地继续明面上和暗地里的一些工作。他当情报贩子去的不全是安全的地方，偶尔也会得罪人。例如跟踪一个当地的一个富商时被他的保镖发现，这种时候组织不会出面，鹤丸只能想办法解决。鹤丸在城市里其他地方躲了两天，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鹤丸和他们打了一架。鹤丸赢了但是也手臂受伤，完事后他还记得今天要给修女打电话。鹤丸第一时间打完告诉对方这周估计没办法回去了，笑着安慰完她之后，鹤丸呼了一口气。

       在鹤丸找黑市医生包扎的时候遇到来找自己的三日月。医生旁若无人地帮自己包扎的时候，鹤丸抬起头看到三日月不知道怎么觉得有点理亏。怎么解释自己搬家换电话成了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三日月没有追问，看到他手臂的伤口不由得问医生：“严重吗？”

       黑市的医生见惯了奇怪的客人，所以也没兴趣认真回答，只是随便地说：“暂时断不了。”

       结果暂时两个字令三日月皱起眉头。鹤丸刚包扎完三日月又要带鹤丸去医院一趟。鹤丸坚持不去。要是三日月跟他吵架的话鹤丸直接走人毫无压力，可问题三日月说话总是和和气气，鹤丸反倒觉得是自己不讲道理。他只能说：“那个医生脾气不好而已，医术没问题的。我都在他那里看过那么多年了。”

       三日月好像听出了什么，他问：“你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其实是无业游民，平时就做这种情报贩卖。有些小伤很正常啊。”鹤丸根本不在意，他觉得这都是小事。三日月听了却一脸无奈，他说：“要不你别干了。我可以介绍你工作，工资也不错，坐办公室安全多了。”

       鹤丸早听说三日月在邻市是做生意的，公司发展蒸蒸日上，是很不错的求职去处。但鹤丸拒绝了说：“我去能干什么？太无聊了，我过不了那种生活的。”

       “你就别管我了。”

       鹤丸下车回去他那个住处，本来以为已经给砸的稀巴烂了，结果居然看着还好好的。鹤丸检查了一下发现门把和门锁有新换的痕迹，估计还真给砸过，只是屋子里头有些地方重新翻新了所以看不出来。鹤丸站在自己那个小屋子沉默不语了很久。他看着茶几上的小熊哭笑不得，杯子给砸了也不能换只熊上去吧？

       鹤丸刚想拿起来看。就发现下面压着张纸条。鹤丸拿起来发现是三日月的电话号码，上面很简单地写了句“见到联系我，多晚都可以”，鹤丸想了很久，最后投降一样叹了口气。他想起童年时修女提着油灯等着自己的样子，鹤丸总是对这样的人没辙。

       鹤丸第二天打了个电话给三日月。就是这样他和三日月又接触了起来，只要三日月过来A市，鹤丸就会去见见他，久而久之也保持了一定的联系。三日月后来在A市买了个房子，新居入伙的时候请了鹤丸来，还给了鹤丸备用钥匙。鹤丸吃惊地看着他，三日月微笑着说：“我不在的时候可以麻烦你帮我打扫一下吗？”

       三日月确实经常要到处跑，这个房子可以住的时间不多。鹤丸就当兼职赚点小钱，偶尔过来帮他打扫。三日月回来的时间不定时，有时候是凌晨，有时候是深夜。最长时间是这次一个月没回来。

       临近圣诞节，今年天气预报说因为大雪所以没有车能回去。鹤丸的小村子那么偏僻，车更加是早早就停运。鹤丸只能打电话给修女说今年没办法回去一起过圣诞。

       组织最近没有事情，鹤丸难得空闲了下来，于是平安夜一大早过去帮三日月打扫，到了就发现三日月出现在大厅，好像刚风尘仆仆回来一脸疲惫。鹤丸有点惊讶，他放下一袋苹果说：“你今天会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

       三日月出差了一个月，时差还没倒过来。他困得脑袋晃了一下，招呼都不会打就唔了一声。走路的时候拿着杂志进洗手间，听到开水声的时鹤丸觉得不对劲。一进去发现他直接把杂志泡水里洗脸了。鹤丸没辙，把三日月拉去房间，叫他换好衣服，然后自己给他弄毛巾打水洗脸。进去的时候看到他睡衣纽扣都扣错了，又得重新扣一次。

       折腾了半天总算让三日月躺下了，鹤丸擦了擦汗，然后开始打扫房间。他刚扭干抹布就听到三日月好像在说话。

       “不好意思，我太困了。”三日月洗了把脸好像稍微恢复了点神智。他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头抬不起来了，只能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完全不想动了。”

       “大企业家真是辛苦啊。”鹤丸一边擦着窗户，一边用身体挡住阳光。“不过你为什么不回去B市？特意过来这里多辛苦啊。”

       没听到回应，低头看三日月已经睡着了。鹤丸呼了一口气，然后快速擦好窗户，把窗帘拉上了。

       三日月下午四点的时候才醒来。他揉了揉眼皮从床上坐起来，朦胧之中他记得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鹤丸。他看了一下时间，估计鹤丸来过也走了。三日月失望地推开房门，听到有电视的声音。鹤丸坐在沙发上回过头来，说：“饿了吗？”

       三日月呆呆地点头，鹤丸放下遥控器去厨房帮他热吃的。听着炒东西的声音，三日月还没什么实感。直到鹤丸喊他铺桌子，把饭菜端上来的时候，三日月才确定真没在做梦。

       “我也只会做点应急的，不要太期待味道。”鹤丸支着下巴看三日月吃东西，三日月尝了几口点点头说：“好吃。”

       “那就好。”

       鹤丸满足地笑着，三日月看一下盘子的沙拉，尝了一口说：“苹果很甜。”

       “那是我最喜欢吃的。”三日月赞美苹果明显取悦了鹤丸。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就喜欢骑在神父的肩膀上，趁着修女没发现时一起去树上摘苹果。这些苹果是这次回去的时候神父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给他的，鹤丸就想着拿些给三日月尝尝。他指了指隔壁的袋子。“还有，喜欢你就吃吧。”

       三日月点点头，吃完饭后鹤丸帮他洗碗，三日月看着鹤丸在厨房的背影，自己累了回家就有那么一个人等自己，担心着自己。光是这样想着三日月就觉得很放松。鹤丸终于干完活了，他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雪下得小了一点，时间也差不多了得准备回去。三日月有些失落，鹤丸看到三日月的眼神顿了顿，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

       三日月的家又变得空无一人，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那袋苹果。其实独处还是群居三日月都不是很在意，但现在他看着那袋苹果居然感到了无聊。对于自己为什么选择出差完了先回来这里，三日月也有点困惑。好像只是下意识地想回来这里，订了机票下飞机的时候就直接过来了。

       听到铃声，放下苹果打开手机的三日月收到了自己弟弟和朋友发来的祝福短信，三日月忽然想起明天就是圣诞节，他赶紧回去房间里头翻了一下行李。当时出差三日月发现快到圣诞节，他不清楚鹤丸喜欢什么，于是就买了盒巧克力。他拿起来急急地走出大厅，完全忘了鹤丸都已经走了二十多分钟。三日月本来想拿起手机打电话问鹤丸去到哪里，但他看到外头的雪好像有变大的趋势，这种反复无常的天气实在不是叫他过来的好时候。

       正当三日月郁闷的时候，他听到门铃声。开门的一刻他被礼炮的声音吓了一跳。鹤丸拿着一大袋东西出现在三日月的门口。他看到三日月吃惊的样子笑道：“嗨，吓到了吗？”

       鹤丸一边遗憾地说着“这是最后一个礼炮了”一边走进来。三日月尚在吃惊之中，鹤丸已经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他从里头拿出一棵小的人工圣诞树放在桌面上，回过头来对三日月说：“抱歉了，便利店临时买的也只有这些了。”

       三日月关上门走过去问；“为什么折回来了？”

       “平安夜一个人过很无聊吧？正好我也是。”鹤丸把买来的东西都拿出来，全是他在便利店里搜刮回来的。他回过头来伤脑筋地笑着说：“所以你啊不要用那种怕寂寞的眼神看着我啊，我最没辙了。”

       三日月否认：“我没有怕寂寞。”

       “是是，我知道。”

       鹤丸就不争论这个问题了。三日月看着他的背影想，自己确实不怕寂寞，他也从来没觉得过寂寞，该说他自己都不清楚寂寞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但是像现在那样看着鹤丸的背影，刚才那种好像填满了内心的充实感又回来了。

       只是看着鹤丸就已经觉得很高兴，这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鹤丸问着“没新鲜的火鸡了，就这种即食类的将就一下可以吗”的时候打了个喷嚏。三日月马上走过去，他看到鹤丸的头发和衣服有点湿。想来刚才还下着雪，他冒着风雪去找便利店买东西回来之后，身上的雪都融化了。三日月让鹤丸脱下外套，然后自己拿毛巾出来。鹤丸坐在沙发上，看到三日月拿毛巾过来的鹤丸本来想自己动手，但三日月已经自觉地把毛巾盖在鹤丸头上开始帮他擦起了头发。

       偶尔一两次被照顾也不错。鹤丸这样想着，于是乖乖坐在沙发上任由三日月帮自己擦头发。三日月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动作有点笨拙，他的毛巾乱擦一通覆盖了鹤丸半张脸，听到鹤丸开玩笑地说：“慢点啊，擦得我都看不到东西了。”

       三日月正想说一声抱歉，他的动作停住。毛巾遮住了鹤丸大半张脸，只露出带着笑容的嘴巴。那时候天边还吹着风雪，呼啸声被一扇窗户隔绝。三日月任由毛巾遮住鹤丸的眼睛，双手捧着他的脑袋，低头亲了下去。

       感觉到唇上的触感，鹤丸瞪大了眼睛。等三日月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也吃了一惊。拿下毛巾的时候两人看着对方都是一脸不可思议。

       鹤丸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当时的他和三日月都有些尴尬，双方都不知道该谁先开口。最后鹤丸打圆场问“你是不是太累了神志不清”，本来想给个下台阶，但结果三日月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是。

       这是个令人不知道怎么应对的平安夜。鹤丸记得自己当时借口说有事，正好组织的人确实联系了他。鹤丸第一次觉得他们的出现那么及时，于是谎称朋友有事自己要过去一趟。鹤丸没有看三日月的表情，也没有给三日月继续解释的机会，他选择匆匆离去。在走出三日月的家时鹤丸又想起自己刚才走的时候三日月那黯淡下去的眼神。在下着雪的平安夜里，他要一个人和那颗小圣诞树一起度过。

       鹤丸的心头有些混乱，怎么都想不通三日月为什么干这种事情。他用力摇头，决定不再想了。

       鹤丸帮组织临时处理完一些事，联系上目标之后，趁着风雪停了开始通车，鹤丸就回去教堂了。果然对于他的突然回来修女又惊又喜，一边抱怨着鹤丸不提早打招呼一边准备着食物。神父一脸无奈地搭着鹤丸的肩膀，抱怨着自己的地位越来越低，其他孩子围着神父安慰他，逗得鹤丸也不由得笑着调侃几句。

       “你看起来好像出去工作之后变了。”神父和鹤丸在教堂并排而坐，两个人像童年时候一样闲聊似地聊天。“最近看起来精神比以前好了。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人或事吗？”

       遇到开心的人或事吗？鹤丸想起平安夜的事情有些苦恼，神父看到鹤丸这个样子于是露出和神职人员形象不符的坏笑，勾着鹤丸的肩膀说：“你这小子，是不是在外面找到对象了？”

       鹤丸吓了一跳，神父一脸“你骗不了我”的表情。鹤丸郁闷了一会儿，说：“也不算是个很讨厌的人。但怎么说呢……知道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啊。”

       “你肯定没有好好回复别人。哦我知道了，你是逃回来的。”神父一眼就看穿了。他环抱双手一副长辈的样子说教：“这样很失礼的，每个人都是鼓起了勇气才告白，这份心意很重要。你不好好回应上帝会生气的！”

       “哪会生气啊。说起来神父你都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女朋友吗？”

       “我要把终身奉献给神明，我爱的是大家。”

       “不如说是根本没女人缘吧……”

       他们两人聊到直至修女过来打断才停下，鹤丸才回来住了两天就被神父一大早赶着回去。修女盯着哥哥的视线十分怨念，鹤丸仿佛好像看到有只小老虎磨着牙想咬人的样子。神父一本正经地教育鹤丸不论喜欢和不喜欢都一定要做个了断，被修女狠狠地掐了一下腰之后马上噤声。修女终于可以开口跟鹤丸聊天道别。听着她不舍的声音，鹤丸摸了摸围在他们身边的孩子的脑袋，叮嘱孩子们好好陪着他们。

       鹤丸回去A市的途中还在伤脑筋怎么联系三日月，他决定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思考人生。谁知道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三日月拿着小礼物盒站在他的家门口，两个人见到对方都是一愣。好像是担心鹤丸会马上掉头走人，这次是三日月先开口：“我来了好几次了，都没见到你。”

       “我……工作去了。”鹤丸也不好说自己确实有那么点躲着三日月的意思。不过现在给杀了个措手不及，鹤丸也不得不面对三日月。他插入钥匙开门，低着头问：“有急事吗？”

       “我想就那天的事情跟你道歉，是我太唐突。”三日月跟着鹤丸进去，关上门。“我希望你不要躲着我。”

       道歉了啊，不知道为什么鹤丸有些失落。或者这只是三日月一时心血来潮，确实没什么好在意的。鹤丸堆出一个笑容顺着这个台阶下去，说：“我知道，你那天累了困了。大概把我想成哪个美女了吧？”

       鹤丸去厨房倒水递给三日月，自己也喝一口冷静冷静。三日月拿着水杯，继续说：“不是，那时候我是真心想亲你的。”

       鹤丸差点一口水呛到，他捂着嘴巴咳嗽，然后对打算过来帮他顺气的三日月做了个止步的动作，问：“咳咳，什么？”

       “我只是为吓到你的行为道歉，但喜欢你这件事我是不会道歉的。”

       三日月第一次觉得和人说话那么忐忑，原来这世界上有连他也需要鼓起勇气才能做到的事情。如果不说出来就可能会错过终生的这个念头非常强烈，因为在找不到鹤丸的这段日子，三日月一直在思考。

       为什么自己会山长水远从B市跑过来，为什么会给鹤丸家里的钥匙，为什么出差那么辛苦第一时间还是想回去离他最近的地方。那些他自己日常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思索过后终于有了答案。

       “我是几天前才想清楚这回事，可能我也有点迟钝，你也被吓到了吧？”

       “确实是吓得不轻。”鹤丸小声嘟哝，同时补充。“不过也真是因为忙，不是故意躲着你。”

       神父让自己一定要好好回复的话又出现在鹤丸脑海里。三日月听到总算安心了一点。他说：“你可能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吧。可以给我点时间，不要躲着我好吗？”

       到底怎样才能说出打动人的话，连三日月都没有头绪，他只能苦笑着说：“我也是第一次觉得表达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但是他用笔直的视线看着鹤丸，诚实地传达自己的想法：“但我是认真的。觉得只要有你在身边就会感到很满足这种想法也是第一次。所以就算你现在拒绝，我也是不会放弃的。”

       反正就是不放弃，三日月下定了决心。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但同时也感受到了三日月的认真。鹤丸在人生之中也是第一次，在过去，他从来没考虑过和谁共度一生。被谁爱着或者爱着谁对他来讲实在太奢侈，但他现在的心跳声因为三日月这几句话无限放大，好像有了新的可能性像幼芽一样在他心底冒出。

       在三日月宣告完毕以后准备离开时，鹤丸侧着头清咳两声。

       “你这家伙真是投了个不得了的直球。”鹤丸指了指三日月手中的小礼物盒说：“如果那是送给我的贿赂，那我就答应你吧。”

       三日月愣在原地，难以置信之后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欢喜。他从未试过会因为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就感到喜悦。三日月把那盒巧克力交到鹤丸手里，然后握紧他的手。

       “圣诞快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