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

虽然我抬头就能看见死线，可是我还有往地上挖坑的梦想！！！

一.

鹤丸从草丛里扒了一下，看着那抬起头奄奄一息的身影惊讶地说：“哇，你怎么长得那么丑的？”

鹤丸知道批判人家外表是不好的，可是面前这人真是丑得自己都吓一跳。头发又长又脏，又破又烂的衣服下那干瘦的手好像枯枝一样，他那脸上皮肤没一处好的，右眼皮有刀伤的痕迹，左眼直接肿了，五官扭曲全是腐肉，那模样根本毁得看不清原样。鹤丸打量了一下后收回自己惊讶的表情说：“抱歉，我吓了一跳，没有诋毁你的意思。”

对方瞄了鹤丸一眼，拿起地上残破的刀起来。这人应该是刀的付丧神吧，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弄得如此破烂。反正鹤丸也很无聊，于是跟在他身后问他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对方好像老人一样蹒跚前行，佝偻着背的身影瘦弱而且矮小，鹤丸怎么说话他都不理会。大概是没有回应，于是跟着跟着鹤丸就失去了兴趣，然后走了。

鹤丸离开之后那个长相丑陋的付丧神停下了脚步，往后看了一眼确认鹤丸走了于是又再启程。他行动不便，风餐露宿了很多天，有时候饿了也找不到食物只能饿肚子。不过还好他懂得随遇而安，以天为被地为席，走了几天也就这样熬过去了。

他走了三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同伴，因为长相丑陋吓到人的关系因此无法接近人群，有的人以为他是怪物于是追赶着他跑，好不容易逃入山中，他想啊还是走山路吧，于是刚才被追赶唾骂的事情又忘了，又安心地重新赶路，入夜找个有树荫的地方休息，这样又过去一天了。

入夜时分，付丧神听到了呼啸声，那熟悉的邪气让他惊醒，他握紧了自己残破的刀。脚步声震动着土地，红色的眼睛在山林里巡逻着，他们好像夜巡的猎人，在山中寻找那可怜弱小的猎物。他们发现了他，锋利的太刀劈开周围的树枝，付丧神握紧了自己的刀却不能像过去那样利落地拔出。连他也要自嘲一笑自己此时真是狼狈至极，可是他却面无惧色，哪怕此刻如以卵击石，他也不愿意狼狈逃跑。

在这压倒性的气氛之中，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在那些溯行军挥刀的一刻，一个黑色的身影忽然出现，他的太刀一刀刺向了为首的溯行军的喉咙，然后狠狠一割马上把头颅斩落。金色的锁链随着他灵活的动作叮当作响，他穿梭于黑夜之中手起刀落，没多久就把那些溯行军解决了。

鹤丸的刀还滴着血，他侧头看向那个长相丑陋的付丧神，把刀刃的血迹撇掉后慢慢收回刀走过去。鹤丸看得出他警戒的眼神，他抬起腿踢向男人背后的大树上，踩着树干低头看向这丑陋的男人笑道：“虽然我是秽刀，不过我和那些家伙不是一伙的，没兴趣杀你。”

那个付丧神本来以为鹤丸已经走了，没想到会忽然出现。鹤丸低头打量着他的时候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

“喂，你之前那么抗拒是因为讨厌我或者看不起我对吧？”鹤丸一把扯起他的衣领笑道：“真是好笑啊，神格被毁连刀都握不稳的付丧神还好意思看不起别人。现在的你和路边的蝼蚁有什么分别？给我看清楚现实吧。”

鹤丸松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矮小的付丧神跌倒在地上，他好像起了玩心一样笑道：“不过你刚才的眼神不错，死了倒是可惜。”

于是鹤丸犹如劫持一样地带走了这个男人，哪怕对方不情愿不理会自己，鹤丸也会把他捉回来。有时候是用扯的，有时候是用提的，甚至有时候是用扛的。鹤丸说这就当做是捉迷藏了，随便跑，反正他无聊得很。对方逃跑了一段时间似乎认清了这个事实，于是也就没反抗了。不过日常还是不爱搭理鹤丸，就算夜晚露宿也是坐得天南地北，鹤丸也不勉强，反正冷了自己生火，冷不死他就行了。

鹤丸通过观察这个落魄的付丧神得到了不少乐趣。他发现对方真是个穷讲究的，地方脏的不喜欢，宁愿走远点路也要找个好点的落脚点。生的东西不吃，有次饿了两天也还是不肯吃半生的肉，鹤丸说没火了就这样，爱吃不吃。他有一次快饿晕了还是鹤丸按头逼着吃的，事后他睡醒那好像被改变了世界观的模样鹤丸记忆犹新，鹤丸拿树枝剔着牙笑着说早点习惯吧，不想吃生的，就自己好好努力。

鹤丸发现这人也没什么野外生存能力，找水不会，生火不会，鹤丸之前跟着他就发现他只吃果子，而且果子也找不好，难怪瘦得没力气。于是鹤丸对他实施狮子式教育，捕鱼扔水里，捉不住今晚没吃的。自己生火，教了弄不好冷死了别怪自己。找水全部踢给他做，不做就没吃的没住的。一开始对方有些不满，而且手生，只能看着鹤丸自己打鱼打猎吃得美滋滋的。后来慢慢倒是学会了，算是能自己照顾自己。

鹤丸日常经常遇到溯行军，也会遇到其他付丧神。按照他的话来说自己这种秽刀两边都不讨喜，不过他们爱杀过来就杀过来，反正无聊，鹤丸就当练手。说着的时候鹤丸又烤好了一条鱼递给旁边这个付丧神，说难得你听话一天，今天破例烤给你吃。

大概是知道鹤丸强人所难这点不打算改，那个付丧神虽然还是不爱搭理鹤丸，不过有时候鹤丸让他做点小事还是叫得动的。反正被溯行军追杀的时候鹤丸就把他扛起来跑路，遇到其他追杀自己的付丧神时就把扛起来的这家伙出示一下问认不认识，如果是自己本丸的麻烦认领回去。

遗憾的是至今鹤丸都没遇上认识这家伙的人，每次听到对面情不自禁惊讶地说了一声“怎么那么丑”的时候鹤丸还会哈哈大笑，然后又扛着他跑了。

付丧神渐渐也习惯了鹤丸的胡来，也就随便吧。

有天一大早鹤丸又把他扛起来，付丧神睡眼惺忪被扛在肩头颠簸，他心想鹤丸国永抽的什么风，结果一大早鹤丸就把他扔到一条山路上，把装满了果子的包袱抛给这个付丧神笑道：“你太累赘了，我不要你了。自己爱去哪里去哪里吧。”

鹤丸国永扛了他半年多了，第一次真把他扔了。

鹤丸走得头也不回，反正他觉得本来早有一天要分道扬镳，现在不过是提早一点。

当天夜晚黑云压顶，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

鹤丸坐在黑暗的破庙前，他看到天边降落黑压压一片溯行军，鹤丸曾经听说自己命里有三劫，此番这些溯行军数量如此之多也不知道在不在这三劫之中，不过它们这次是卯足劲了要干掉自己，这天罗地网无处可逃，于是鹤丸干脆不逃了，他今天就和自己的刀一起在这里等他们，是生是死，全看谁的刀更锋利。

鹤丸和这群溯行军战斗了一整夜，可谓酣畅淋漓，十分痛快。当最后一个溯行军倒地的时候鹤丸也一同倒下，大概是因为好久没有打得那么痛快了，鹤丸连倒在地上时都在笑。可是他动动指头也没有力气，他这受伤太重，放松了之后累得都不想动了。这荒郊野岭满是尸体，自己也给埋在尸体堆里，不过鹤丸确实累了，走不动了，就这样随便躺着吧。

到了深夜的时候天下了一场大雨，把昏迷的鹤丸拍醒了。鹤丸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有个人影在面前挖啊挖，他好像把尸体一具具翻过来不知道找什么，找到鹤丸的时候鹤丸心想这人长得可真丑啊，都快能把自己丑醒了。

可是他说不出来，那人把他背起来，佝偻着背步伐蹒跚，他就这样扛着鹤丸受伤的身躯一步步地走啊走，走到鹤丸昏迷了，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鹤丸躺了三天总算醒了，他的伤口被包扎好，可是依旧动弹不得。好在他的身体濒死没关系，只要不是全死了就还有机会慢慢恢复。只是鹤丸看着自己给包得跟粽子似的时候就觉得这包扎手法真的太差了。好在之前教了他生火取暖和打鱼，那付丧神就在自己旁边煮了碗鱼汤，他看到鹤丸醒了也没有说话，把鱼汤热好了盛在洗干净的破碗里递给鹤丸。鹤丸看着他手上和脸上有了新伤，喝着鱼汤时问：“谁欺负你了？”

付丧神什么都没说，只是自己也盛了一碗喝。鹤丸心想这些包扎的布料和药都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的。只是这些东西哪里能拿到鹤丸也清楚，恐怕他去拿也吃了不少苦头。鹤丸其实挺惊讶他居然会跑到那里把自己从一堆尸体里扒出来，还成功扛回这小破庙里，也算是挺让鹤丸觉得不可思议的了。

鹤丸这些天伤还没好就待在破庙里，付丧神去打水照顾他。包扎得实在不好，鹤丸提过几次意见给无视了，不过鹤丸说给弄疼了的时候他会住手仔细查看，倒还算有点良心。鹤丸不能活动人就无聊，只能和他说话，虽然对方从来不吭声，不过也聊胜于无吧。夜晚的时候鹤丸反复地发了场高烧，那付丧神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于是给他找了些稻草铺着，鹤丸看着他这样子觉得真滑稽，说：“你别这样盖着我，我还没死呢。”

于是付丧神只得把稻草撤下来，鹤丸干脆把他拉怀里抱着说：“你别乱动，这样我就暖和点了。”

付丧神似乎犹豫了一下，他想起来的时候鹤丸皱眉，不过付丧神开口说：“我先去生火。”

鹤丸十分惊讶，堪称他人生的七不思议之一。毕竟这家伙跟自己相处了半年多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虽然声音沙哑苍老着实不好听，可是好歹开口了啊。鹤丸在后头喋喋不休地说“你不是哑巴啊？”，“你多说几句听一下”，对方背对着他不管，把火生好了就回来。他把坐起来的鹤丸按下去，然后用羽织把他盖好。鹤丸的手被他握住，渐渐就暖和起来了。温暖的感觉让人变得懒洋洋的，鹤丸好像就想起了些过去的事情，他还发着烧，看着那朦胧的火光就有些恍惚。

“你这手很暖，倒是让我想起了我之前的主人。”可是鹤丸想啊想，又想不起自己主人的模样了，他索性不再想了，闭上眼睛低声道：“不过我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哎，都那么多年了。”

鹤丸昏昏沉沉睡去，第二天病就好了。

鹤丸的身体恢复得还算快，休养了十几天人又能跑能跳了。于是他又开始扛着这个付丧神到处去，反正他就是闲不下来，这家伙现在给扛着眼神也没有太多不满了，人也不会再远远坐着，让鹤丸有种总算把小动物养熟了点的成就感。鹤丸老喜欢指使他去干活，自己舒舒服服地等着。反正那付丧神也习惯了每次自己找来吃的鹤丸就伸手拿一份，鹤丸看到他日后东西都拿双份觉得孺子可教，对自己的培养成果十分满意。

有一天鹤丸给这个付丧神买了顶遮脸的三度笠，给他买了身衣裳穿好了。付丧神发现鹤丸国永原来是有钱的，虽然这钱不知道从何而来，不过他带自己去吃喝玩乐是好事。付丧神之前一直都风餐露宿，因为长得像怪物的关系所以离群索居，如今难得能走在大街上也是百感交集。鹤丸买买吃吃了一路，把钱花了一大半，然后就把钱袋抛给付丧神。中午的时分他们吃了一碗荞麦面，暖呼呼的面条很好吃，付丧神吃得干干净净，鹤丸看着他这样子就笑了。

鹤丸把他带到山里一处寺庙的老高僧面前，他把今天买来的东西都塞给那个付丧神，然后跟他说：“从今往后你就跟着他，不用担心，这位法师会照顾你的。”

鹤丸国永又把这付丧神扔了一次，这次不是在荒无人烟的山路，而是在鸟语花香的寺庙。

这寺庙高僧鹤丸认识，倒不像其他人那样排斥鹤丸。那高僧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心眼却眼观六路，好像就懂了这因缘。他说：“你把他留在我这里吧，等时候到了，他就会遇到能救他的人了。”

鹤丸点点头，然后朝付丧神说：“行了，你以后跟着他好吃好喝，别跟着我了。”

鹤丸转身要走，那付丧神却伸手拉住他衣袖，鹤丸看向他说：“谢谢你救过我，这就算我多谢你的。带着你跑来跑去太麻烦了，我也没一点好处，我还是习惯自己一个人到处去，也不想再看你脸色了。”

鹤丸说完就笑了，说：“所以我不要你了。”

鹤丸国永再次头也不回地走了，这回他消失得很快，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鹤丸这次遇到的麻烦比之前的要大，于是他跑远了一些，上次他是走得不够远，所以这次远得保证那个付丧神再也跟不过来了。鹤丸伤刚好成功把追过来的溯行军杀掉，捂着腹部迸裂的伤口心想这包扎技术还真不怎样，但这次鹤丸也不怪他了，毕竟怪他他也不会知道了。

鹤丸在尸体堆中握着刀支撑自己，此时其他本丸的付丧神到来，他们看到鹤丸这秽刀马上拔刀，鹤丸看到他们的时候很惊讶，这自己命中三劫上次可能死里逃生没有应验，所以这次是要应验了？

不管了，不管什么劫，有什么就问他手上的刀吧。

在围攻之下，本来就受伤的鹤丸没有撑下去。在刀脱手飞出心脏被刺穿的时候，走马灯般的画面在脑海里飞闪而过。他倒在地上看向天空，心里无聊地想着这下他应该不用过来扒尸体了，还好自己跑得远，省去了好多麻烦。

在弥留之际，那些杀掉自己的付丧神走过来围着自己。他们似乎在互相交谈，不过鹤丸的血流失太多，意识已经开始渐渐消失。只是他听到他们讨论到一个名字，鹤丸一听就觉得自己想诈尸。这人都快死了还听到这名字真是十分晦气，晦气得鹤丸想马上诈尸把提他名字的人砍个脑袋开花，死前还能听到仇家的名字，要是鹤丸还能动肯定要一蹦三尺高，吓得他们提都不敢提。

可惜鹤丸还是没能诈尸，所以鹤丸国永这回是真的死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