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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鹤】赤染灯明尽魑魅03-04

在两天之后,守净期终于结束了。

住在三日月房间两天的鹤丸终于解禁,一大早三日月就随同三条的刀离开。鹤丸醒来后梳洗完毕,百无聊赖地从房间出来,正好遇到了一期。

“鹤丸殿下,您早。”

“哟,一期。”鹤丸和自己的老熟人打招呼。“怎么,你也要去集合吗?”

“是的。所有刀都要恭送主人进入奈落。只要顺利,这样的日子也就能结束了。”

一期看起来是松了一口气,仿佛等待这天很久了。毕竟这些天本丸实在不大太平,对短刀们的影响非常不好。能理解一期痛惜弟弟们的心情,鹤丸点点头。“快点结束吧,这样的日子无聊透了。”

一成不变,什么都做不到的日子真是容易令人心生厌倦。鹤丸和一期同行,对现状其实不算太清楚的他问:“进入那个地方只可以带物吉进去吗?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就让他一把刀陪同没关系吗?”

“其实并不是,进入的人数没有限制。若非要说的话护身的短刀最为适合。”一期顿了顿,他笑着说:“可是弟弟们尚未能胜任这份工作,实在是愧对主人。”

鹤丸打量着一期毫无破绽的表情。聪明如他并没有说破某些事。在弟弟们与主人之间,一期选择了前者。

鹤丸哼笑了一声,说:“真是个失败的主人啊。”

两人有默契地沉默,一起来到大广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来,然后入列跪坐在两旁,戴上面具。审神者就坐在正中央,穿着一身素白,头覆上白布看不到表情。物吉则着一身黑色坐在一旁。全场安静得一点脚步声都可以清晰听见。最前排坐着三条派的刀,三日月则是离主人身侧最近。鹤丸敢打赌,看似仪态端正的他肯定在神游。

所有的刀都到齐了,大家都保持沉默肃静。石切丸走到前方,然后诵读祝词,开始为仪式进行加持。诵读的声音在大广间内不断回荡,然后,“铃”的一声,好像清澈的流水在所有人的神识之中游过。

太安静了,鹤丸环顾四周,只觉得这死一般的寂静令他感到寒冷。目光可触及之处,全部都是神似人类的刀。这样的温度,仿佛才是他们应有的。

随着这一声,被白布覆盖着全身的审神者从座位起来,然后与物吉离开。在最前头三条派的刀也一一起身,跟在主人身后。接着莺丸,一期等刀也逐一跟上。

铃声一直一下,一下地响着。石切丸诵读的声音一路伴随着送行的队伍。走廊里的雾气朦胧得几乎看不清楚前路,唯有那写着咒文的红绳不断飘摇。所有人都好像被吞没于雾气之中,随着他们的动作,每一处走过的地方落地的灯盏一一亮起,仿佛指引着他们的方向。

鹤丸抬起头,他看着在薄雾之中逐渐前进的刀,他们的面容隐藏在面具之下,就好像没有灵魂的亡者一样,被带领着在这个生死混淆的现世之中漫无目的地游走着,游走着。

他们一直前往本丸的深处,一道朱色的大门被推开,为首的小狐丸和岩融打开了正中央的神龛,往左右两侧拉开。一条黑暗的长路出现在众人面前,里头涌出冰冷的空气令鹤丸感到不适。长长的石道就好像蛇的身体,而他们则不断往深处地底前进。墙壁上的烛光被点亮,映照着他们脸上那些可怕的面具。石切丸的声音在这个狭窄的地方里回荡,不断地在脑海徘徊。

鹤丸心里想,这真不是送葬的队伍吗?

来到地底深处,狭窄压抑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平地。在朱色的鸟居之下有一个山洞,山洞的下方是流水,似乎有河流不知道会通往何处。那个漆黑的山洞就像怪物的嘴巴,黑漆漆一片,什么都能吞进去。

审神者和物吉走到小舟前,短刀把一些包裹放在上面,然后退回原处。随着石切丸不知道把什么撒下,篝火忽然燃起,周围石壁上烛台之火也随之而剧烈舞动。好像被刺激的鬼魂在张牙舞爪。石切丸诵读的声音变得快速起来,所有的刀伏拜在地上,做出恭送的姿态。

除了三日月。

他点了两盏烛火,把它们交到审神者和物吉手上。温声说:“愿我主一路平顺。”

审神者接过烛火的那一下手抖了抖,三日月不着痕迹地扶着那差点要坠落的烛火,小声道:“请小心。”

审神者点点头。她重新拿好烛台,犹豫了一下以后,白布下的她似乎抬起头,说:“三日月,我……”

三日月温和地问:“怎么了?”

周围没有人说话,一点人气都没有。站了很久,最后审神者什么都没说。鹤丸对这样安静的环境感到奇怪,好像有一些人从身边经过,他忍不住悄悄抬起头。

在抬起头的那一刻,鹤丸见到有数个人影跑入了黑色的山洞,然后,那把名为加州清光的刀站在物吉的那个位置,穿着和物吉一样黑色的衣服,站立在主人的身边。

在和鹤丸四目对视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

鹤丸霍然起立。

所有刀的视线瞬间吸引过去,连审神者都抬起头。鹤丸看着主人的身边。加州清光的影子已经消失了,物吉不解地看着鹤丸。

“鹤丸殿下。”一期连忙小声地唤了一声,可是鹤丸好像听不见一样站着。前方的石切丸正要说话,鹤丸开口:“真是有趣。主人,我可以随同你进去吗?”

忽然的变故令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鹤丸到底在想什么。鹤丸绕过跪在地上的刀来到主人面前,问:“吓了一跳吗?这个决定连我自己都很吃惊呢。”

审神者不说话,良久,她终于开口:“可以。”

物吉掺扶着审神者登上小舟,鹤丸转头朝三日月伸出手:“把魂火给我吧。”

三日月没有动,鹤丸直接就伸手去拿。在鹤丸出手的那一刻,三日月终于动了。他点了烛火交到鹤丸手里,低声问:“为什么想要进去?”

鹤丸沉默片刻,扬起嘴角说:“说出来就没惊喜了。”

鹤丸说完,然后登上小舟。物吉轻轻一推,一叶轻舟就好像没有重量的羽毛,被水送入了那个黑漆漆的入口。

小狐丸来到三日月身边,看着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他的声音带着嘲弄的笑意,问:“你说得没错。你的玩具真是捉摸不定,不知你有否感到头疼?”

三日摘下面具,抬起头朝小狐丸微微一笑。小狐丸也报以微笑,说:“可别迁怒啊。”

 

黑暗之中,只剩余水流的声音。他们好像在黑暗之中原地踏步,唯有那清晰的水声告诉他们正在前进着。

鹤丸手里拿着魂火,烛光照到水面,一些黑影在水里不停游动。鹤丸把火光稍微往水面凑,那些扭曲的阴影不停围着船底打转,不过愣是上不来。

“现在可不能恶作剧哦,鹤丸大人。”

鹤丸转头看向坐在后方的物吉,说:“这些东西真是多啊,吓了一跳。”

“因为这条路是通往奈落,自然有一些东西会在这里徘徊。”物吉看着鹤丸手上的魂火。“请你小心,要是火光熄灭,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真是令我好奇啊。”

虽然嘴巴这样说,但鹤丸倒不会乱来。他看向坐在前头被白布蒙着全身的审神者。她捧着魂火一言不发。物吉看着她说:“主人是人类,所以不能看那些东西。白色会把她掩盖住,不受其他东西侵蚀。”物吉凝视着鹤丸说:“鹤丸大人也是白色呢。这真是一个幸运的颜色。”

“我的颜色可没有这个意义。”鹤丸觉得这个说法真是有趣,他笑了几声后说:“这是送葬的颜色啊,和这奈落最为匹配了。”

鹤丸仰起脸,一片黑暗什么都没,但是他却感到一阵熟悉。在千年前,他也差点要渡过这片水域。这令他不由得感慨:“想来我与这个地方也曾经有一面之缘啊。”

物吉不解地问:“你是指三日月大人送你去净化的时候吗?”

“不是,那家伙送我过来的时候我都没什么记忆。我就记得他扔我下水的那一下。”

要来这里,基本就是鹤丸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必须到水里扑腾一下的时候了。有好几次,鹤丸记得自己那时也是被白布覆盖着,无力地躺在小舟上,贴着木板的耳朵可以清楚听到水流声。三日月有时候会把他抱入怀里,和他说说话。但鹤丸基本丧失了分辨能力,好像只能判断是有人说话,话语基本是含糊不清的。只有一个念头会非常强烈。

他要把自己扔到那可恶的水里。一想到这里,想杀了三日月这个念头就会非常清晰。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太痛苦所以神志不清吧。鹤丸想到。

“我们快到了。”

随着物吉的声音,鹤丸看向前方,漆黑的海域上面,无数载着烛光的纸船开始在水面散开,飘荡。鹤丸看着它们游过身边,水底下的那些东西全都不见了,那些纸船好像发光的灵魂一样,在海上一大片地飘着。

他们靠岸后登上地面。鹤丸看到一座小寺庙出现在面前。这里很久没人来了,周围都是黑蒙蒙的。不过地方倒是不脏,相反还挺干净的。物吉把包裹拿好,然后走到鹤丸身边说:“来到这里就不怕了。你就当这里是本丸那样可以了。”

“我们要待多久?”鹤丸问。

“七天吧。”

也真是有够漫长的。鹤丸他们进去之后往烛台上点起魂火,室内的照明总算确保了。鹤丸发现这里构造很简单,大厅,佛间,还有数个客房,穿过之后就是庭院,不过庭院后得位置被石头堵住,无法通行。后门似乎是可以通向其他地方。鹤丸记得那是前往水池的路,如此想着他就没兴趣过去了。

随便找个地方入住吧。鹤丸伸出手想要推开一扇门,后方就传来了审神者的声音。

“不要进去。这个房间谁也不能使用。”

鹤丸转过头来,看着已经拿下了白布的审神者。她的黑眼圈比之前的又深了一些,那头微卷的长发贴着脸颊垂落,令她看起来好像是被海草包围着一样瘦得厉害。

“喔,不管多少次我都会被你突然出现吓到啊。”鹤丸收回手。他看到在门的侧面挂着一个名牌,但上面的字迹已经被刮花,看不出这个房间主人的名讳了。“这里头有什么吗?”

审神者没回答鹤丸,物吉已经走过来,他对鹤丸说:“鹤丸大人,我们的房间在那边。”

审神者转身离开,物吉凑到鹤丸耳边说:“请你不要乱走哦,不然主人会非常生气的。”

他又不怕。不过鹤丸不会明目张胆违背她,还是会留几分薄面的。物吉先送了主人去房间,然后和鹤丸提议:“我带你认识一下这里附近吧。”

鹤丸没有异议,跟着物吉在这小寺庙走了一转。物吉一边检查着附近的烛火,一边说:“只要有光,附近的妖物就不会靠近。所以千万不能让烛火熄灭。我日常会检查,鹤丸大人如果可以的话也注意一下吧。”

鹤丸点点头,接着物吉把他带到寺庙的后方。鹤丸皱眉,说:“这里就不必参观了吧。”

“还是要的。”物吉推开后门笑着说:“毕竟鹤丸大人太顽皮了。还是多注意点好。”

后门的后方是巨大的山洞,石壁上贴满了红色的符咒。鹤丸进去里面,才发现这甬道之中有数个分支。

“这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物吉指着其中三个口和鹤丸解释:“在中央的大道是主人净身的地方。右边就是三日月大人平时带你去的了。至于左边这里。”物吉指着那条唯一没有点灯的路,说:“是不能接近的,因为已经废弃了。”

鹤丸对这个地方没有好感,听完他就随便应答:“好我记住了,所以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这时候到了审神者净身的时间,物吉过去准备,然后带审神者来到山洞。鹤丸看到审神者握紧了物吉的手,太过用力了,她连迈出步伐都战战兢兢。物吉在旁边柔声哄着她,鹤丸无聊地看着。那些水的痛苦他知道得可清楚了,自己都受不了何况她一个女孩子?所以别去异想天开地做这种事不就好了吗?鹤丸想到。

送了审神者进去之后物吉走出来。他把鹤丸带到山洞外狭窄的小屋,那屋子似乎是专门等待休息用的,很简陋,只有中间挖了火坑和摆放着一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锅子。物吉洗干净后煮了一些带来的粮食。火坑里的光照得满室通红,令他们温暖了不少。

“平常只有我一个守着主人,鹤丸大人能来真的太好了。”物吉的手靠近火光取暖。似乎因为有了同伴的关系,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高兴。“鹤丸大人怎么会突发奇想要过来呢?”

鹤丸往里头扔了几根枯枝说:“喔吓到了吗?我也是心血来潮。”

“三日月大人可不喜欢你心血来潮呀。刚才他没主动把魂火交给你,似乎是不想你来。”

鹤丸抬起眼睛看着一脸天真的物吉。他也真是个观察入微的人。他和三日月的小动作以为没什么人发现,结果还是被物吉看到了。鹤丸开玩笑说:“没办法啊,昨晚跟三日月吵架了,不想见到他我干脆就来了。”

“鹤丸大人经常让人头疼啊。”物吉信以为真。他很是不解。“明明那么喜欢三日月大人,你也坦率点比较好啊。”

鹤丸摸了摸鼻子。他也承认自己有些自尊心作祟,大概是觉得把事情说穿了他没胜算,而且对三日月的心情太过复杂,所以实在难以互相交心。

物吉好像有了兴趣,他凑过去鹤丸身边问:“鹤丸先生从来没说过你为什么会喜欢三日月大人啊。”

“因为他长得很好看啊。”

“骗人。”

物吉鼓起腮帮子不满地嘟哝,鹤丸看着他有趣的样子不禁笑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在我刚诞生不久的时候吧。”

那时候的鹤丸刚被刀匠五条国永锻造出来,作为付丧神的他已经有了意识和灵体,可惜一般人类并不能看到他。虽然人类的世界很有趣,不过没办法交流互动始终令人遗憾。

这种拥有思想和意识可是却不能得到回应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还好作为创造者的五条国永可以看到他,不然这种好像独角戏的世界鹤丸一定会受不了。在鹤丸的要求下,五条国永经常会带鹤丸出去逛逛。鹤丸喜欢人多的地方,说不定会遇到能看到自己的人。

他跟在五条国永的身后四处张望,寻找着有趣的事物。这时候,鹤丸在人群中好像听到了东西掉落的声音,这令他停下了脚步。只听见前方有人说:“哎真是不小心啊。”

是有谁掉了东西吧。鹤丸如此想着,正要跟着主人离开,再不走就要跟丢了。

“这里人多,请你小心。”

那是一把非常好听的声音,优雅的腔调缓慢而温和,在喧闹的人群中轻轻响起,摒弃了杂乱的声音传入了鹤丸耳中。令鹤丸转过身去。对方好像也感觉到同类的气息所以转头。

鹤丸国永就是这样遇到三日月宗近。因为那时候人群之中他们都停下脚步回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们看到了对方。

“然后呢?”物吉听到这里来了兴趣。“你就是这样和三日月大人熟稔起来了?”

“没有啊,也就是第一次看到了同类,我有点吃惊。而且你知道他确实长得很好看。”鹤丸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对三日月外表的赞美。若是被三日月听到肯定会沾沾自喜,所以他还真不想说。“后来我的主人带我去三条的时候有见过他一次。当时的我可是很正经的哦。”

再见三日月的时候,鹤丸真的是十分惊喜。五条和三条的人在内室聊天做客,三日月则坐在廊下。他双手交叠在腿上,好像就算悠闲放松也依旧仪态端庄。那大概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气度,令鹤丸也收起了玩心,好好地报上名字打招呼。

那是非常愉快的一天。三日月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男人,他的气度谈吐都与鹤丸所见过的人不一样。总是温和地注视着鹤丸,好好地倾听着鹤丸的话。鹤丸觉得自己和他无话不谈,他能理解鹤丸不能被其他人见到的无奈,如果有一天五条国永离开了他,那这个世界可能就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了。

自己真的能遇到与自己交心的主人吗?作为刀,没有比遇到明主更重要了。这也令彼时年轻的鹤丸感到忐忑。毕竟主人是自己今后人生最重要的人,若连他都不能与自己心意相通,那还有谁可以了解他?

“会遇到的。”

在鹤丸困惑的时候,三日月开口说道。那双美丽的眼睛凝视着鹤丸,鹤丸觉得自己好像被三日月审视着,他要做的只有聆听。

“你以后会遇到不一样的主人,也许他们其中之一能达成你的心愿吧。”

“我有预感,你可能会成为超脱俗世之物。我很期待与你再会。”

当时的鹤丸因为三日月那句“我很期待与你再会”而暗喜,其他都听不进去了。如今想来,当时三日月的这句话就像预言一样,鹤丸的人生之中经历了数次易主,可是他的主人没有一个可以看到他。他除了静静地看着一切事情发生,其他什么都做不到。

这样的鹤丸在漫长的人生之中一边观察人类的发展,一边思考和领悟了很多事情。就好像当年他和莺丸,平野,还有一期在一起时所说的。

“我们就算拥有人形,但在人类眼中归根到底也是被利用之物。物品只要遵从人的意志就可以。那么问题来了,拥有思想的我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到底对人在期待什么?”

“我们只是单方面地向人类奉上自己的忠义,以为主人是这世界上最明白我们的人。实际上我们两者根本不曾听过对方的声音,根本不可能交流嘛。哈哈,明明我们陪伴了他们那么久出生入死,但估计他们连在座的我们是怎样的都不知道。”

这就是鹤丸千百年来领悟的道理。

“可以理解我们的人类是不存在的。本来我们就不对等嘛。”

鹤丸偶尔会想起三日月。

他的主人与三日月的持有人虽然也有交集,但是却一直见不到三日月。鹤丸总会想起平安京时的会面,每次近在咫尺却见不到的失落涌上来后,那时候的记忆就会越来越清晰。

如果可以再见面,鹤丸真的很想和三日月说,自己真的如他所说,遇到了很多主人。但那个可以看到他的人类在哪里呢?为什么他一直没遇到?

或者当时的他,其实只是想让神明一样的三日月再倾听一次他的话。当然现在已经经历了千年人生的鹤丸已经没有这样的迷惘了。

就像多年以后鹤丸和莺丸所说,他来到现世的执念可能比其他刀还要深一点。想去战斗,也想见三日月。那就像是他遥不可及的幻影,因为错过的次数太多,所以越是追不上就越是渴求。

“我觉得呢,三日月大人应该是很喜欢你的。”听完之后物吉思考着,说:“虽然我说不出来,不过我是这样觉得的。”

“哈哈哈是吗?”鹤丸觉得物吉真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啊,他一直就挺乐观的。鹤丸干笑了几声说:“那家伙在本丸显现见到我的时候还问我是谁呢。见到他就那么高兴的我真像个傻瓜似的。”

慢着,等等。

鹤丸记得,自己显现的地方就在这里。当时三日月把自己从水里捞了上来,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被短刀照顾,三日月来看望他。对于能遇到三日月这件事鹤丸既惊又喜。当时的三日月说:欢迎到来,鹤丸国永。

那时候三日月解释说因为主人自身的力量不足,所以在召唤的时候可能出现了点差错,导致鹤丸昏迷了一段时间。当时鹤丸看到自己审神者那个瘦弱的样子,觉得出差错也是不奇怪。

三日月这半年里对他颇为亲切,所以自己记忆里头那个问“嗯,你是谁呢”的三日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鹤丸大人?”

“啊……不,我没……”

惨叫声把鹤丸的声音打断。鹤丸马上提起刀要站起来。物吉倒是冷静,听到惨叫声,他怜悯地说:“是主人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对人类来讲,那实在是太难熬了。”

算着时间差不多,物吉拿起魂火说:“我们过去看看吧。”

他们一起进入山洞,然后推开了门扉。审神者在池子里半个身体泡在水里,上半身趴在地上,看起来好像遇到海难的尸体。她听到声音后条件反射抬起头,颤抖着说:“物吉……”

物吉快步走过去,握紧了主人的手。审神者好像看到了支柱一样把他的手紧紧握住。物吉痛惜的眼神令她感到自己就算痛苦无助也依旧可以有所依靠。她终于露出了和自己外表相符,像一个孩子那样的表情。

“物吉,好痛苦啊,我好痛苦啊。”审神者带着哭腔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物吉点点头,哄道:“我知道,主人。请你忍耐七天就好,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七天……七天怎么忍受……”审神者小声地抽泣着。“每年都这样,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我可怜的主人,如果我可以代你承受痛苦那该有多好啊。”物吉替审神者擦去眼泪,看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睛。鼓励道:“但请你忍耐吧。我是无法陪你去地狱的,因为幸运只会眷顾生者,死去的人没有获得眷顾的价值。”

物吉握紧呆住的审神者的手,笑着诚恳地说:

“所以请你千万要努力活着,不要死去啊。”

审神者苍白的双唇抖了抖,她看着物吉握住自己的双手。为什么自己依旧觉得如此冰冷?啊,他的手并没有温度啊。物吉把审神者抱入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

“若是死去,你一个人在地狱该如何是好?主人,你想孤独一个人吗?”

审神者不停摇头。物吉放心地笑了。鹤丸看着这副样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想要达成异想天开的事情,怎么可能不需要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五天,鹤丸都和物吉待在外面。山洞里偶尔会传来审神者的惨叫声,在山洞里不断回响。最初,审神者还会忍耐着,但渐渐她好像失控一样,破罐子破摔地放任自己嘶喊。可惜任她怎么叫,物吉和鹤丸都只是待在外面。然后等时间过去,再去迎接审神者。

随着日子的过去,审神者似乎已经习惯了。到了第六天的时候,净化完毕的审神者已经可以自己回到陆地上,她似乎已经对这种痛苦麻木。看到物吉,她神经质地笑着说:“物吉你看!我都熬过来了。”

物吉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他快步过去抱着主人,赞扬她:“是的!很快就结束了主人!大家都在等你回去。”

审神者在物吉怀里心满意足地笑着。不过之前几天的惨叫历历在目,鹤丸看着他们那边如此高兴,不禁在一旁格格不入地想。

不行了,这个人类已经坏掉了。

大概是因为快可以结束了,所以审神者整个人心情都好了不少。净化完成,她在物吉哄着下早早入睡。鹤丸和物吉也结束了今天的事情,回房间休息。鹤丸回去的时候打着呵欠。在这个地方,他的睡眠变得很浅,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过。惨叫声在耳边徘徊,而且这里阴暗潮湿的感觉令他想起了墓穴,总觉得要是睡着了,就醒不来了。

正当鹤丸想推开房门之际,忽然听到一些声响,似乎是有什么掉落了。物吉和审神者住在另一边,鹤丸一脸狐疑。算了,反正也无所事事。他走过拐弯处,周围什么都没有。鹤丸正想回去,就看到之前主人不允许他接近的那个房间。鹤丸实在是有点好奇,反正也没人发现,明天就要走了干脆进去看看吧。

鹤丸推开门,里头一阵风吹出来,墙上烛台的魂火悄悄熄灭。鹤丸进入房间。

他拿手上的烛台照了一下周围。没有杂物的房间,周围的东西也摆放得很整齐。这不是很普通吗?鹤丸还以为会有什么惊喜,结果实在令人失望。

烛光照到隔壁的矮桌上。鹤丸看到上面摆放着一些梳洗和打扮的工具。鹤丸半跪在桌前查看,把那些小盒子逐一打开。里头似乎是一些很香的粉之类的。鹤丸再拿起一个小瓶子,透明的瓶子里头有红色的液体。鹤丸扭开之后发现瓶盖内部连着很小的刷子。粘上红色的液体似乎可以做涂抹用。鹤丸脑内瞬间想起了前几天夜里看到的那个高马尾的男子和涂指甲的男子。

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

鹤丸马上关上门,拿烛火仔细查看四周每一个角落。在其中一个柜子脚底下鹤丸找到两张写了字的纸,似乎是被粗暴地撕下来的。鹤丸借着烛火仔细阅读起来。

 

我并没有看到长曾祢先生和药研他们。其他人似乎也不在。最后只剩下洞窟那边了。我会进去看看。如果有其他来到的人见到这份留言,请来那里找我。如果可以找到其他人就最好了。

 

鹤丸翻过另外一张纸看下去。

 

自从……来了之后,这本丸就变得很奇怪。我认为这一切的事一定……有关,如果可以,请看到……

我感觉本丸已经不安全了,若你看到留言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保护主人,否则……

 

这一张纸粘上的灰尘太多,很多段落被破坏得无法阅读。鹤丸苦恼地挠头。确定没办法阅读了,他决定再找找附近有没这种写着留言的纸。毕竟这两张看起来是被撕下来的,那么其他的纸张在哪里呢?写下这些留言的人,是不是加州清光呢?

此时,鹤丸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物吉似乎在焦急地喊着自己。鹤丸马上放下东西出门,正好物吉转弯出来,见到鹤丸他马上说:“不好了鹤丸大人,有些魂火熄灭了,水那边的东西似乎趁机涌过来了。”

他们马上去看审神者。本来熟睡的审神者似乎有所觉察,她在噩梦之中惊醒,抱着被单惊恐地说:“来了,他们来了!”

刚一说完,外头数盏魂火熄灭,审神者吓得抱头尖叫。听到外面含糊浑浊的声音,物吉连忙捂着审神者的嘴巴,小心地注意着外头的情况。有一些黑色的东西从窗外慢慢地经过,在白色的障子上非常清晰。物吉一边观察对方的动向,然后带着审神者移动到窗边,把审神者交给鹤丸。

“还好你有跟来,这也是幸运眷顾我主。”物吉打心底里地清醒,他让鹤丸带着审神者离开:“山洞靠里面的魂火还在,鹤丸大人你快带主人过去吧。”

鹤丸可不愿意就这样逃走,他忙问:“那你怎么办?”

“我去把周围的魂火点起,只要魂火在它们就会走了。”物吉摸了摸审神者的脸颊,鼓励着害怕的她。“主人不用怕,我是幸运之物。那些得不到幸运眷顾的人,是无法妨碍到我的。”物吉抬起头严肃地说:“鹤丸大人,你的身体也很容易受到影响的。请尽快带主人回避。安全了我会到山洞找你的。”

虽然想留在这里战斗,但是鹤丸自己的身体容易被污秽侵蚀是不争的事实,他只能抱起审神者从窗户逃出去。

岛上的风在呼啸着,魂火因为不稳定的气息摇晃不停。那些沙哑和尖锐的声音不断地此起彼伏,审神者埋首在鹤丸的怀里发抖。鹤丸一路拼命向前,然后冲入山洞。洞里头的烛光凌乱地动着,红色和黑色的火光晃得整个洞窟仿佛四分五裂。听到外面似乎有粘糊糊的声音接近,想起来的时候在水底里看到的东西,鹤丸也来不及辨认,马上带审神者冲入其中一条岔道,然后推开门快速关上,把门锁好。

可怕的声音被隔绝了,鹤丸放下审神者,自己靠着墙壁坐下喘气。他呼唤了一下失魂落魄的审神者,对方吓了一跳。鹤丸看着瞪大眼睛的她,问:“你知不知道外头那些是什么?”

“那些……那些……是……”审神者好像一片混乱,她忽然恼怒起来,背对着鹤丸抱着头说:“为什么啊!为什么忽然魂火会没了啊!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这里是,这里是……”审神者茫然地看向周围。这个地方和其他山洞没什么差别,但当看到那被绑满符纸的麻绳围着的水池,审神者失控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里!你带我来这里想干什么啊!”

“情况紧急我也没办法。”鹤丸头疼地扶额,觉得她真的难以沟通,他没好气地拍了拍审神者的肩膀,说:“你冷静点。我问的是外头那些东西是什么。”

“是被我杀掉的人噢。”审神者忽然转过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鹤丸。“嘻嘻嘻,他们一直想把我拖去地狱吧。可惜哦,我还活着。”

审神者快速爬到鹤丸跟前,鹤丸后退了一点,看着她神经质地笑着。“是他们不好啊。那些村民看我是孤儿所以欺负我,最后还把我活埋了说要把我献祭出去。”

审神者看着自己枯枝一样的手小声说:“那时候我才十三岁啊……我一直在泥土里用这双手挖啊挖。手指骨头都要露出来了,但我还在挖。不然我就呼吸不了了。”

审神者捉住了鹤丸的衣领,强迫他面对自己。“可是我才是被神选中的人啊。所以我成为了审神者后,唯一一次回到现世就做了一件事。”

“我把那些人全杀掉了。”

审神者疯了一样哈哈大笑。火光把她的影子投入了石壁之中,看起来像是巨大的疯子一样。鹤丸想象了一下,他问:“你是带着其他刀去了现世吗?”

“没错哦。我让他们帮我把那些人全杀掉了。”审神者张开双臂。“好大的火啊,把所有东西都烧没了。听着那些人的惨叫声,让他们感受我当年的痛苦……痛快,痛快!”

“你们一定是觉得我很可怕对吧?被自己的主人要求做这种残忍的事情。”审神者捂着嘴巴偷笑。“你们就是觉得我可怕所以才会讨厌我吧。不过没办法哦,我是你们的主人,你们没办法违抗我。只要我活着,就必须保护我。”

“所以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鹤丸看着审神者神似疯狂的样子,觉得她真的是可怜又可笑。审神者皱起眉头看着笑出来的鹤丸,鹤丸忍着笑意问:“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尽管我们拥有人类的外表,但我们是刀哦。杀生会使我们动摇,并且害怕你吗?”

“人类宰杀动物会有罪恶感吗?人类只有杀死同类才会被认定是罪恶的吧。所以我们斩杀人类,也不会有罪恶感啊。只有看着同类被毁灭,才会设身处地有唇亡齿寒的感觉啊。如果你觉得我们讨厌你,为何不反思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鹤丸看着愣住的审神者,他感叹人类果然还是不可能理解他们。这些他们觉得残忍的事情刀根本不会在意,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杀生之物,怎么能用人类的道德观去约束他们?“虽然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但只有亲手挥舞我的人,我才会承认那是我的主人。”鹤丸拉过害怕地后退的审神者,金色的眼睛仿佛散发着铁器的寒冷。“但这样胆小的你有挥舞我们的勇气吗?”

“我们已经不是只能任由人类摆布的东西了哦。所以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这里没有人是为你挥刀的,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意志挥刀。”

审神者挣扎开鹤丸的手,她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碎碎念:“为什么会这样……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

“我一直是这样和你说话啊。”

“不,你不是鹤丸,你不是。鹤丸才不会这样和我说话……”

鹤丸头疼地扶额,他站起来走过去。审神者忽然抬头,在抬起头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鹤丸感觉到心脏一阵麻痹。他捂着胸口弯腰,耳边听到审神者神经质的笑声。

“嘻嘻,看来我的约束力对你还是有用的……”看着鹤丸痛苦的样子,被开非常害怕的审神者终于扯出了笑容,她有点慌张地看着鹤丸,但又忍不住笑。“对啊,你还没能神化,所以还是不得不听我的话。我根本不用怕你啊。”

鹤丸捂着心脏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害怕的审神者马上躲开。鹤丸一个趔趄倒在池边,他觉得自己几乎不能呼吸了。审神者尖锐的笑声刺痛着他的耳膜。然后他被那双枯枝一样的手推入池中。

水碰到身体的那一刻,鹤丸痛得脸色苍白。他发现这些水一片漆黑,和自己之前净化的完全不一样。难闻的气味涌入鼻息,痛感令鹤丸失去了力气。他想要挣扎,可是却完全起不来。审神者双手按着鹤丸的脑袋,不让他浮起来。

鹤丸看到她凶狠的视线近乎疯狂,扑腾的黑水打到她脸上,漆黑得就像她眼底的颜色。

“我是绝对不会被你们杀死的,绝对不会!下去吧鹤丸……下去吧!”

她就好像哼着摇篮曲一样轻声说着。鹤丸最后看到她满面泪痕,分不清是扑腾的水沾到她的脸上,还是她在哭泣。

“不用怕,没什么好怕的。”

“清光和大家都在下面哦,他们在等你呢,所以,所以你就下去吧!”

 

鹤丸失去力气的身体不断下沉。这漆黑的池子仿佛深不见底。鹤丸感觉自己的皮肤好像不断被灼伤,痛到神经和骨髓几乎被侵蚀到腐烂。痛苦得连动一下都好像要抽筋剥骨。

当这种痛苦快要麻木的时候,鹤丸好像听到了声音。浑浊的神智被外界的声响敲打着,好像有人急急推开门,然后进来不停地摇他的肩膀。

“鹤丸先生!鹤丸先生!”

“不要睡啦!鹤丸先生!”

鹤丸被晃得人渐渐清醒,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好像思维混乱一时之间没法理清头绪。他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子,指甲的红色闯入了鹤丸的视线。思维仿佛被刺激到了,然后信息涌入了大脑。

这是本丸,现在是清晨,他刚才还在睡觉。

什么都没发生。

“啊,清光是你啊。”鹤丸打着呵欠,甩了甩脑袋。“风风火火干什么啊?有什么特大惊喜吗?”

提起这个,清光就非常自豪。他叉着腰骄傲地笑着说:“哼哼,今天早上我可是为了主人锻造出了新刀哦……鹤丸先生!你怎么又躺下了?”

“新同伴啊……我睡够了就会过去打招呼了。”鹤丸无力地摆摆手。“我好像做了一晚噩梦都没有睡好,你就先饶过我这位可怜的老人家吧。”

清光一把用力把鹤丸整个人掰过来,然后对着他耳边大喊:“来的是你经常念叨的三日月先生啊!”

鹤丸整个人给震得愣住,他看着天花板傻傻地问:“三日月?哪个三日月?”

清光觉得鹤丸真的是睡傻了。他环抱双手没好气地说。

“是三日月宗近。天下五剑的三日月宗近啊。”

 

审神者环抱着膝盖蹲在池子旁边。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两三个小时了。她一直在想,鹤丸沉下去了,沉下去了。除此以外她什么都想不到,连自己什么心情都无法分辨。

门被推开。想起物吉说过魂火点好之后就会过来汇合,审神者心里一喜,马上起来转身。看到来者之后她脸色苍白,捉住自己的衣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三日月出现在门口那里。他收起刀走进来。在他踏入的那一刻,仿佛被他身上的气场影响,周围不安稳地跳动的火光全部平复了下来。

“还好石切丸及时发现了不净之气,这才赶得及。让主人受惊了。岩融他们已经在外面处理,主人无需惊慌。”

审神者不敢直视三日月,她的身体一直不自觉地颤抖着。这时候三日月已经来到她的跟前,打量了一下四周之后,他弯下腰温和微笑,问:

“鹤丸呢?”

 

鹤丸走路的步伐有点急促。几次要越过清光前头,然后被清光一扯衣袖拉回来。

“鹤丸先生,你别那么心急啊。一点仪态都没。”

“我没有啊。”鹤丸企图掩饰过去,对于自己的急躁鹤丸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解释:“这么厉害的惊喜,我可得快点过去。”

清光看着鹤丸这个样子,不由得在后头偷笑,说:“鹤丸先生这种事情倒是像毛头小子一样呢。”

“嗯?什么意思?”

“没啦,就是赞美你还很年轻啊。”

他们来到锻刀的地方,审神者还没离开。她一直兴奋地仰头看着那个蓝色的身影。似乎不确信自己真的把三日月锻造出来,她忍不住问了好几个问题。对方温和地摸了摸审神者的脑袋回答。听到声音,三日月回过头去。

“清光,鹤丸!”

审神者高兴地呼唤他们,然后走到清光身边。鹤丸看着三日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千年了,命运让他们不断擦肩而过,连鹤丸都不觉得他们可能会再见。在见到三日月的那一刻,鹤丸就好像回到了平安京最初的时候,三日月仿佛就是那段记忆的标志。

“三日月,好久不见了。”鹤丸终于想起打招呼,他尽量令自己看起来平常一点。“你忽然出现也真是吓了我一跳。”

三日月的眼睛打量着鹤丸,他微微侧过头,略带困惑地笑着。

“嗯,请问你是谁呢?”

鹤丸顿时语塞,气氛变得有点尴尬起来。清光敏锐地觉察之后马上说:“我是加州清光,这位是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三日月仔细思考了一会之后,终于有了点眉目。他变得热络起来,仿佛刚才的冷淡是鹤丸的错觉。“是五条的刀啊,我想起来了。真是好久不见了。”

真的有想起吗?鹤丸很疑惑。此时小狐丸从门口出现,他恭敬地朝主人见礼:“主君大人。因为似乎有熟悉的气息,所以小狐前来打扰了。”他抬起头看到三日月。“果然是你。真是恭喜主人。”

“兄长大人还是老样子呀。”三日月掩袖微笑。小狐丸则无奈地说:“你还是如此自我。主君大人,舍弟实在失礼了。”

审神者连忙摇头。“三日月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主人真是体贴的孩子啊。”

听着三日月温柔的赞美,审神者看起来受宠若惊。此时小狐丸说要带三日月熟悉本丸,审神者忙不迭地答应了。小狐丸带着三日月离开了一段路,才说:“你再临人间,很多事情不适应可以问我。与主人相处要注意礼仪,不能太过自我。”

“主人很可爱啊,兄长怎么说得我好像欺负了她一样。”三日月看着小狐丸若有所思,说:“说起来。兄长模仿人类越来越像了。一点都看不出是狐狸啊。”

“毕竟要与人类一起生活。我们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小狐丸心知三日月并无冒犯之意,说话方面他一直颇为率直。于是小狐丸说:“你也要收敛一下。毕竟这里的刀有很多,孩子也不少,你别吓到他们了。”

“吓人?我吗?”三日月仔细思索。刚才那把名为鹤丸国永的刀看到自己时似乎有些神色奇怪,估计是因为自己刚才一时没想起他来。三日月点头表示:“兄长大人的意思是我要再亲切一点吗?好的,我明白了。如兄长所说,我确实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呢。”

真的会明白吗?三日月的表情看起来颇有兴致,似乎是对学习人类的事情产生兴趣。估计也只是被他当成消遣的一部分吧。不过小狐丸对三日月要求不高,只是出于长久生活的考虑才提醒他。“不用勉强自己,毕竟我们是刀,可以像人,但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人。”

“而且我们也没有成为人的必要。”

 

 

等三日月离开,高兴的审神者扑入清光怀里,扬起脸说:“清光,是三日月呢!真的是三日月,我是在做梦吗?清光你好厉害啊!”

听着主人的赞美,清光也是十分欣喜,他点点头说:“是真的。都是因为主人他才会降临这里。”

“他似乎并不讨厌我,还很温柔呢。”审神者本来还有些忐忑。因为三日月的气度和容姿与其他刀大有不同,有一股上位者的逼力。她的出身并不高贵,所以难免会有些自卑感。但三日月的态度令她放心不少,获得三日月的喜悦冲淡了对他的畏惧。“我果然是被神明选中的人,所以才能得到三日月。如果他能喜欢我就好了。”

“主人那么可爱,他一定会喜欢的。”清光鼓励着审神者。“我们大家都非常喜欢主人啊,大家都很珍惜你。”

可是审神者却垂下眼帘小声道:“但上次和泉守他们不是很生气吗?他心里一定讨厌我了吧。”

清光顿了顿,为了不让主人觉察自己的异常心中不安,他忙说:“没有的事,都那么久了,和泉守他们早就不生气了。”

审神者听了果然安心了一些,然后短刀们就来找她玩了。清光松了一口气,估摸着出征的队伍要回来了,于是他又急急忙忙开始准备。鹤丸深感清光真是忙碌。看着他准备茶点和毛巾的样子,鹤丸在后面说:“你真是很忙啊。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吗?”

“我可是主人的近侍,得帮她料理好所有事情。”清光对此颇为自豪,他说:“那是主人最喜欢我的证明,近侍这个位置我可不打算让给别人哦。”

“我也没兴趣。不过出征队伍自己也会打理,你怎么也不用操心那么多吧?”

“不行不行,安定那家伙一定会弄得一身脏也不顾,我可不能让他就这样走进房间里头。”清光虽然嘴巴这样抱怨着,但是却仔细地准备好梳洗用品。还很注意地把安定的份分好。鹤丸打趣他真是差别对待,清光没好气地回答:因为那家伙大咧咧的,不帮他准备不行。

这时候听闻出征的队伍回来了,清光马上迎了出去。鹤丸在后面跟着,看着出征的队伍远远走来,安定走在前头,虽然没什么损伤,不过身上沾染了不少泥迹。

鹤丸看到清光走过去,整块毛巾套在安定脑袋上乱擦一通。远远就听到安定中气十足地喊着“不就脏了一点你别那么龟毛啊”,两人又开始斗嘴起来。不过安定说着说着把一瓶红色透明玻璃瓶的东西交到清光手里时,本来还要说教的清光吃惊得话都忘了说。

大概是安定出征时为清光买的礼物吧。虽然经常吵架,但其实他们两个关系还挺不错的嘛。鹤丸想道。

“哦,安定他们回来了啊。”

“鹤丸大人。”

长曾祢和药研出现在走廊,长曾祢看着出征的队伍说:“你们一队最近出征次数减少了,有觉得无聊吗?”

知道长曾祢在打趣自己,鹤丸也和他开玩笑说:“无聊得要死了,下次出阵你可不要和我们抢啊。”

长曾祢哈哈大笑。鹤丸这时候注意到他的手被绷带包扎着,他问:“你今天不是没有出征任务吗?怎么受伤的?”

提起药研就忍不住叹气:“老爷你们切磋太认真了。这份力气可不要用在自己人身上。”

鹤丸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长曾祢和蜂须贺虽然是兄弟,但是关系并不太好。蜂须贺个性认真严格,特别对手是长曾祢,估计比试时候也用尽全力不愿服输吧。鹤丸了然,不由得说:“你也是不容易啊。”

“这没什么,男人要有点伤痕才显得帅气啊。”长曾祢比了比手腕展现自己的肌肉,并且满意地说:“蜂须贺的实力增强了不少,这是好事。”

看到长曾祢真的心无芥蒂,一心为弟弟的进步而高兴。鹤丸也很佩服他。长曾祢是心胸广阔之人,在指挥布阵等等都十分出色,主人也很倚重他。想起今天清光和审神者的对话,鹤丸有些好奇:“和泉守和主人的关系不好吗?”

“为什么这样问?”

“今天听主人提起的。所以有些在意。”

“这件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鹤丸先生你就不要提了。”这时候清光刚送了安定进了手入室后经过,听到这个话题,清光不由得快步过来。“都过了大半年了,而且那时候你也还没来,不知道也没所谓。”

“清光,不要急躁。”长曾祢让清光冷静一些,然后对鹤丸说:“抱歉,清光没有恶意。他只是想维护主人,请你体谅。”

“没事,我只是好奇。”鹤丸仔细想了一下。虽然那时候他确实还没来,不过好像意识之中朦胧地对一些事情有印象。他试着仔细回想整理,说:“主人之前是带了部分刀回现世,然后做了些不好的事情吧?”

清光和长曾祢都一脸惊讶,鹤丸觉得自己和他们也说不明白,就开玩笑说:“吓到了吗?消息渠道不会告诉你们的。”

虽然不知道鹤丸听到了多少,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清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好老老实实地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半年了,当时主人要求我们到现世一趟。其实只要是主人的命令我们都没异议,不过部分刀例如和泉守对此表示了强烈的反对,那时候是闹得不愉快了一会儿。现在都淡忘了不少,不过主人还是有些受伤吧。毕竟我们作为她最亲近的刀,居然得不到支持。”

“我也能理解和泉守的想法,毕竟对方有一些是无辜平民,这样的做法确实有违武士之道。”长曾祢提起那件事倒不忌讳,毕竟事情发生了之后有检讨和评价的必要。长曾祢认为站在各自的角度里头他们的看法都有自己的道理,并没有特意偏袒哪方的必要。“但作为刀剑,自然是要听主君的命令。毕竟我们是主人的刀,为了主人,自然不能计较任何事。”

“确实呢,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残忍吧。”

清光听到之后略感不安,他不禁问:“鹤丸先生你也会因此讨厌主人吗?”

“不会,我没那么多感慨。”清光真的是很喜欢现在的主人啊,所以才小心地不想提起这件事吧。鹤丸心里如此想道。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说:“因为非要形容的话,我们和人类的关系就像恋爱啊。”

众人面面相觑,鹤丸看着他们惊讶不解的表情觉得颇为有趣。他试着解释了一下。

“对你们来讲,最初的主人就像恋人一样,喜欢他,并且会不自觉地被他的行为观念影响。难以忘怀前主的事情,拿他们的行事作为准则和现主作对比。就像现在的你们一样。”

“但我没有这样的感慨,大概是因为我活得太久了。遇到过的主人和见过的人类太多,比起情感的冲动更多的是思考这个人的步调与我是否一致。毕竟感情是可以随着时间消耗的,谁也没办法保证爱情能矢志不渝,只有欲望和愿望是永远忠于自己的。”

“你们还太年轻。”

鹤丸看着长曾祢和清光。他们在鹤丸的眼中确实还很年轻。和前主经历过太刻骨铭心的事情,时间并没有机会能令他们体会更多。思想还是非常纯粹的。

“你们的情感表现太像人类了,这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长曾祢仔细地体会鹤丸这一句话,不由得失笑:“这真是新鲜的说法。虽然你的外表很年轻,但当你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我是真的感受到你比我们还年长的这一个事实。”

“吓到了吗?老人家经历比较多嘛。你们还年轻啊。”

“鹤丸先生真能说啊,平时完全看不出来。”清光小声嘟哝,恋爱什么的他可没考虑过,鹤丸这个说法虽然好像确实也有点道理。但他可不敢把自己和主人忠诚的主从关系比作是恋爱。提起恋爱,想到什么的清光说:“所谓的恋爱,应该就像你对三日月先生那样的吧。可别扯到我们这里去。”

“额,怎么忽然就说起这个。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回去补眠了。”

鹤丸岔开话题,逃也似地回去。三日月啊……鹤丸不禁又想起刚才的会面,真是尴尬,令他都有点不好意思去找他了。看三日月刚才那个态度,自己的事情估计在三日月心里根本不值一提,想到这点鹤丸就不禁有些泄气。本来期待和三日月见面的兴奋好像瞬间就被冲淡了。

接下来的几天,鹤丸都把精力放在战斗上面。经过痛快的战斗之后就算受伤了鹤丸也能变得心情大好。看到鹤丸身先士卒的模样,回程的时候连同队的药研也不禁惊叹:“老爷你最近也太活跃了吧?当心身体啊。”

“没事,还能打呢。”鹤丸抬了抬手臂,马上吃痛地捂着伤口。药研看到他这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然后到一旁先帮他包扎了。“离回去还有一定路程,我先帮你包扎一下吧。最近我们要寻找那把新刀,可不能少了你这样的主力啊。”

好像是有点印象。不过鹤丸致力于杀敌,寻物这点他倒是不怎么记得。“新刀啊……叫什么来着?”

“物吉,是物吉啊。”药研无奈地看着鹤丸。“你开会的时候真的有听清光说话的吗?都说了好几个月了。果然是伤太重人开始犯糊涂了吗?”

“哈哈哈看来是的。所以还是别耽误,早点回去治疗好了。”鹤丸不在乎这点小伤,药研也就随他了。两人随行的时候药研凑近鹤丸,说:“鹤丸老爷的好奇心真是旺盛啊。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过问太多的好。”

好像觉察到了有猫腻,鹤丸小声问:“这算是警告码?”

“不是,只是提醒。其实大将一直有一股自卑感,她以前出身贫穷,在村子里还被人欺负,最后当做祭品那样被埋了,小孩子那样的她感到害怕和憎恨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只是当时大将采取了赶尽杀绝的方法,无差别的屠杀令某些刀接受不了而已。”

孩子外表的药研说起这话的时候意外地老成。看得出药研是想在回去之前解答自己的问题,尽量不要在本丸提起此事,所以鹤丸也尽情发问:“当时你跟去了吗?”

“我没。大将心情不好,我和清光留下来陪她了。”毕竟除了第一把锻造出来的清光,审神者与第二把锻造出来的药研也比较亲近。“当时和泉守和审神者大吵一场,部分刀附议,江雪也表示了不赞同,不过他没和泉守那么激烈。而且他本来就不喜欢战争,所以大将不会勉强他。但大将当时大受打击。因为没想过和泉守会为她憎恨的对象说话,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吧。”

想来人类本来就是很容易被憎恨蒙蔽的生物,而和泉守外表看似文静但实际上做事风风火火,当时吵架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虽然半年过去大家都淡忘了这件事,但这估计是梗在审神者心上的一根刺吧。

“老爷知道事情的经过,回去就别提了。”药研拍了拍鹤丸的后背。“毕竟清光他很在乎大将的心情。他和大将的羁绊比你我都要深很多。”

回到本丸之后,鹤丸再没提起这个话题了,进行完治疗之后他早早回房准备休息。毕竟最近获得了新刀的情报,大家都在着手寻找,还是需要充分休息的。打了个呵欠之后鹤丸夜里一个人回去,却在走廊对面看到三日月独自一人进入了拐弯处。

那么晚了,他一个人去干什么呢?

在好奇心驱使下,鹤丸悄悄跟上。他放轻了脚步,贴着墙一直前进。三日月一直走入本丸深处,直至尽头。他站在朱色的大门前并没有进去,鹤丸记得这里属于禁地范围,刚来本丸的三日月到这个地方是想干什么呢?

“还不出来吗?”

鹤丸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冷静,从后方走出来说:“你大半夜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有趣的事吗?是的话务必让我参与。”

三日月回过头来,他的神情似笑非笑,在黑夜之中更加让人摸不清猜不懂,像极隐藏在云里的月光。他早早就发现了鹤丸,但是并没有恼怒。三日月指着朱色的大门道:“那里是通往常世的地方。我们的主人就是负责守护着这里啊。”

“不知道我们过去的主人,是否还在岸边徘徊呢?”

本丸的深处则是奈落的入口,此门口可通往彼岸。那是无数生者死后都会进入的地方。但不是每个亡魂都愿意渡过彼岸,拥有执念的他们无时无刻都想返回现世,改变历史。鹤丸他们现在战斗着的敌人也差不多是这样妄图改变历史的怪物,审神者除了要消灭现在身处于各个时间点的敌人,还要负责镇守着这个地方,不再让这种妄图回到尘世改变命运的亡灵逃出来,成为敌人的一员。

鹤丸仔细打量三日月,他低声道:“怎么,你是想过去对面看看你的旧主吗?”

知道鹤丸是误会了,三日月摇头笑着,也没有急着解释。他依然一副慢悠悠的样子说:“只是好奇而已。毕竟那里虽然唤作奈落,可也是神域啊。”三日月顿了顿,他饶有趣味地打量警惕的鹤丸。“不要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啊,可惜了你那张可爱的脸。”

“抱歉,我已经是个糟老头了,和可爱无缘。”鹤丸其实也想像平安京时候一样亲近三日月,可不知为何看着现在的三日月他实在做不到。三日月看起来没什么变化,那么改变了的人,是他吗?

“鹤丸,你怎么了?”

在鹤丸回过神来的时候,三日月已经来到面前忧心地看着鹤丸。吓了一跳的鹤丸后退了一步,三日月哑然失笑道:“别那么害怕啊,我也是很期待与你见面的。”

“明明连名字都不记得,还说什么……”

“我有预感,你可能会成为超脱俗世之物。我很期待与你的再会。”

当再次听到过去的台词时,鹤丸瞪大眼睛。三日月的笑容就像那时候一样温和,在这个夜晚里头仿佛回到往昔。三日月再问:“这千年之间,你遇到可以理解你的主人了吗?”

这一个问题鹤丸问了自己千年,直至最后连答案都没兴趣知道了。当年那个预言了他未来的人再一次轻声问起,仿佛击中了鹤丸心底的裂痕。

“之前的事情请你不要见怪,我刚显现,对很多事情一时之间没有理清头绪。”三日月诚恳地说:“可是这千年之间,我一直挂心着你。”

是真的吗?鹤丸虽然疑惑,但三日月的眼神如此真诚。鹤丸本来郁闷了几天的心情终于好受了一点,他摇摇头。

“我没有遇到,一个都没有。”他再一次如过去一样仰望三日月,一如世人仰望明月。仿佛那份寂静能为自己带来安详,于是他诚实地诉说:“直至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一生到底对人类在期待着什么。”

“可怜的鹤啊。”三日月伸出手抱着失落的鹤丸。“这千年之间,你一直很寂寞吧。”

他依旧是那么温柔啊。没错,这就是他过去所认识的三日月。鹤丸终于放心下来,他一直很想和三日月诉说自己的各种事情。那些关于思念和尘封死去的爱恨,好像只有在他的面前才得以复苏,情感才得以被再次点燃。

“我一直很想见你啊,三日月。”鹤丸忍不住伸出手回抱着三日月,这个除了五条国永之外最理解自己的人就在身边。仿佛千年的渴求终于实现,这已经令鹤丸感到满足。“在过去明明有无数次见你的机会可是却身不由己。我以为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

“我会一直在这里的,鹤丸。””

埋首在三日月怀中的鹤丸点点头,三日月呢喃着“好孩子”,然后抬起冷静的双眸看着夜空的明月,认真思索着。

所谓的温柔,就是这样会令人感动的东西吧?

诚如小狐丸所说,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人类,所以情感的感动之处自己大概也是无法理解的。但是三日月现在学会了“温柔”一词。

那大概是一种类似谎言一样慈悲的感情。它会令很多人感到高兴。

三日月非常感谢鹤丸令他学会了这个。安慰的声音萦绕在鹤丸耳边。三日月轻轻拍着鹤丸的后背,轻声在他耳边说:“不用害怕,鹤丸。就像过去那样,把你的悲伤痛苦全部告诉我吧。你的一切,我全部能理解。”

 

在痛苦之中,鹤丸慢慢睁开眼睛。

视线先是一片空白,然后有了焦距。他侧头看着跪坐在自己身边的一期,嘴巴张开想呼唤他的名字,但是却说不出话。一期意会之后倒了一杯温水,扶着鹤丸起来喂他喝。

“瘴气入侵奈落,三日月殿下带着三条派和其他刀前去相助,亲自把您带了回来。”知道鹤丸想了解情况,一期详细地解答着鹤丸的疑惑。“您昏迷了几天呢,现在能醒来真的太好了。身体还有哪里不适吗?”

鹤丸摇摇头。三日月过去那个山洞里头了吗?鹤丸的记忆非常混乱,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是被审神者推下了池子里头,接下来,接下来就……

接下来他发生了什么呢?

“我不喜欢那里,非常不喜欢。”

一期的声音轻轻响起,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遥远的彼方,一个人呢喃自语:“抱歉,我只是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其实过去我无数次想过去那遥远的彼岸,可是每次到那里我的脚都挪动不了,只能在那里怔怔看着。”

“您能活着回来真的太好了。那里埋葬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对于您活着一事,我由衷感激。”

一期似乎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看到鹤丸生还才得以释怀。他仿佛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那是鹤丸所不理解的。他不能理解这个温和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致使他的眼神蒙上了阴霾。鹤丸拍了拍他的手,说:“吓到你们了吧,抱歉。”

“真是不得了的惊吓啊。”一期勉强地笑着。他叹了一口气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只要能活着就好。这个本丸已经不是过去的本丸了,不论是我们,还是主人。”

“自从那一位来了之后,一切就开始变得奇怪了。我有时候不禁会想,要是他从没来过就好了。”

鹤丸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三日月的样子。在某天晚上他近乎蛊惑地说着自己会接纳鹤丸的一切。那到底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鹤丸感到一阵头疼,这一切确实是太奇怪了。

“是啊。”鹤丸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奇怪的身体,混乱的记忆都是拜那个人所赐,只是他毫无头绪。“是啊,三日月……自从那家伙来了之后,这周围都变得非常奇怪。”

“您这是哪里的话?”

一期不解而且惊讶地看着鹤丸,鹤丸也是一脸困惑。为免鹤丸对自己的话产生误解,一期低声解释:

“我说的不是三日月殿下,而是物吉殿下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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